克利斯蒂安谢绝:“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帕西诺点点头,并不强求,甚至克利斯蒂安怀疑他只是客套一句,实则完全没有和他分享的想法,因为下一秒他就看见帕西诺拿出有半个手臂那么长的面包开始幸福地啃起来。
他买的是比较坚硬的全烘烤法棍。克利斯蒂安第一次来法国的时候曾经因为好奇而买了一根,结果完全啃不动,为了解决掉它发明了不少吃法,基本都是把它放在烤箱里烤软了或者是泡进各种液体里。但帕西诺看上去完全不需要任何辅助,他只是张开嘴,咬住法棍的一端,像一只小仓鼠一样运用自己锋利的门牙,然后毫不费力地啃下一块,鼓鼓囊囊地放在嘴里嚼嚼嚼。
克利斯蒂安惊讶地看着他。帕西诺一会儿的功夫就啃掉了法棍的一个角,疑惑地对上克利斯蒂安的眼神:“怎么了?”
此时在克利斯蒂安眼里,帕西诺已经是一只捧着法棍的金毛小仓鼠了。他心情略微复杂道:“没什么。你的牙口挺好的。”
他没由来的好奇:“你平时咬到自己的时候一定会很疼吧。”
帕西诺轻描淡写道:“怎么会咬到自己。可能会把别人咬疼吧。”
克利斯蒂安一句“伶牙俐齿”
的干巴巴的夸奖立刻噎在了喉咙口。他赶紧把视线从帕西诺身上移开,但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地冒出了自己被小仓鼠咬一口的画面,嘴上一阵幻觉的疼痛。
他发现他有点招架不住帕西诺跳脱的思维,无论是有心的玩笑还是貌似随口而出的话。
好在克利斯蒂安还没思考出怎么接下去,帕西诺就低下头,看到了他手上的纸。
他把一口法棍咽下去,舌头快速在嘴唇上扫过,确保面包渣一点不剩,指着纸问:“这什么?”
是那两朵白色洋桔梗的打印稿。克利斯蒂安把画推过去:“洋桔梗。送你的。”
帕西诺认真看了半晌。克利斯蒂安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会作何评价。说实话,帕西诺无论是夸奖还是批评,他都不会开心到哪里去,毕竟过去画下花的那个人其实已经不在了,目前这个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人形架子。
人形架子胡思乱想,把他认为的帕西诺可能给出的评价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结果是帕西诺什么观点都没有,只是抬起头问他:“你画的?”
语气里充满了质疑。
克利斯蒂安把脑子里的设想和早就打好的腹稿全部一键清空,差点跳起来。
他极力保持镇定,但语气里还是透出一股强烈的不满:“不然呢。为什么不能是我画的。”
他当帕西诺要说出什么嘲讽的话语,结果对方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诚恳道:“因为太漂亮了,太灵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画,真不敢相信是你画的。”
诚恳是装出来的。为的是掩饰自己的惊讶。帕西诺不太懂画画的技法,但还是能看得出,这副略显稚嫩的画与设计师克里斯蒂安最早期的图画风很像。
他的眼睛太透彻,克利斯蒂安原本想说点什么,一对上那双眼睛就一下子熄了火,撇开眼去不看对方。他突然有点口干舌燥,舔了舔嘴角,努力压制自己想笑的情绪,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脑袋里突然闯入一个古怪的想法:原来帕西诺不仅会夸克利斯蒂安,夸别人也这么好听。
倒是没意识到自己和帕西诺的克利斯蒂安完全就是一个人。
帕西诺斜着眼观察他,直到对方终于舍得让嘴角下来休息会儿,才耐心地再度开口:“真的送我啊?”
克利斯蒂安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当然。”
帕西诺嘴角一弯,终于表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那克利斯蒂安先生,你在画上签个名吧。”
克利斯蒂安不疑有他,笔走龙蛇,在画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心情有点愉悦,最后收尾的一钩在纸上打了个圈,俏皮地翘起。
别人可能以为克利斯蒂安那个收尾的钩是一时兴起,但帕西诺知道得很清楚。从他六年前第一件设计开始,每一份说明图纸后面都跟着他这个标志性的签名。
然而帕西诺还没来得及欣喜,克里斯蒂安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连忙连上最后那一笔,顺着画了两个花里胡哨的圈。
他庆幸地松了口气。还好以前练过花体。
看到那两个圈,帕西诺稍微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沮丧。他安慰自己估计全天下的克里斯蒂安写名字都差不多,但还是挺满足地收起来,和他说反正都是克利斯蒂安,要把画放到那个全是乐高的架子上去。
克利斯蒂安点点头,对于自己能够和他的偶像在同一个地位这一点感到非常满意。
他无所事事地托着下巴,看帕西诺踮起脚,把画放到架子最高的一层上面去,刚好在巴黎铁塔的旁边。更巧合的是铁塔里正放着洋桔梗,两者看起来竟然有了一种相互呼应之感,仿佛那张画是铁塔的说明。
帕西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令克利斯蒂安感到意外的是,帕西诺看着铁塔皱了皱眉,然后把那一把洋桔梗从铁塔的镂空中抽了出来,放到了一边。
洋桔梗已经被做成了干花,虽然损失了部分鲜花的美感,但这样它能在铁塔中的保存时间更久。帕西诺拿包装纸把它包成了一小束,放在一边。
失去内核的铁塔孤独地站在高处。明明是硬质的塑料,克利斯蒂安却硬是看出了一股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