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卡尔,柔弱的卡尔,他被淹没了、抓住了、捕获了,瑟瑟发抖地依靠在猎人的怀里,小小的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痛苦的呻吟,吱呀一声,仿佛有什么断裂了,卡尔向下重重一坠,顿时陷得更深了。
“不”
卡尔发出的无助的呼喊,也被吞没在怪物的蕾丝花边之中了。
“有哪里不称你的心么,亲爱的?”
布莱克靠近了,宽大的帽檐在卡尔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他眯着眼,打量着卡尔的神色。
“没有。一切都很好”
卡尔低下头,不敢看它。
&ot;那么&ot;手指在肚腹打转,被遮掩住的面容神色不明,布莱克轻柔地追问:
“是什么让你如此退怯?”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吗?”
衣香鬓影的妇人们行走在大街上,欢笑声即使走出很远依然萦绕在卡尔的耳边,让他不自觉记了很久,他悄悄地想象着,思念着自己的母亲,那个陌生的女人,那个模糊的影子,幼年时缺少的温暖、怀抱和喃喃细语化作不时发作的阵痛,让成年的卡尔怅然若失,暗暗渴求,这种难以启齿、不为人知的欲念就深埋在卡尔心底许久许久,直到今天被怪物诡谲的超自然力量翻找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母亲
卡尔不自觉地呼唤。
布莱克露出怜惜的神色,他把卡尔揽进自己怀里,轻柔地哄着,就如同一位母亲一样,但卢卡斯的骚扰让他倍感烦躁。
“放开他!”
布莱克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不放!”
卢卡斯呲牙。
暗处黑灰两色的触手扭打在一起,飞溅出细小的肉块,原本光滑无害的触手此刻都变得凶残暴虐,末端张开有着雪白锋利的旋齿的小洞,牙齿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而卡尔对此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虚妄的幻想之中,久违的,陌生的温暖让他快要融化,完全忘记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境地,他几乎要落泪,为这埋藏于心底的久未实现的幻梦突如其来的降临,垂恩于他。
所以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有意忽视种种细微的诡异的错觉,他仍然是一个孩子,一个流浪的,久未归家的孩子。
“妈妈”
双唇间流出轻轻的呢喃,宛若春水在石缝间坠落,滴答滴答,卢卡斯裂开的口齿之间垂落下绵长的涎水,布莱克紫色的眼眸愈发深邃。
幻觉、妄想、错乱还是真实,世上有那么多不可思议,为什么不能让他过去的痛苦只是幻梦一场。
争斗还没有分出胜负,但两头怪物都起身,达成了暂时的和谐,太阳已经落山,黑夜降临,该是人类睡觉的时间了。
木台阶一级一级向上,通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有一个灵魂陷入了安眠,伴在他身侧的不是女巫的安魂草,不是母亲的摇篮曲,不是永恒的寒夜,而是两个可怖的怪物。
命运是多么的奇妙,最应该是家人的人是最陌生的人,而形迹可怕的非人生物却走进了一个人的内心。
在温暖的被子里,卡尔呼吸和缓,神态安详,两边各有一道黑影,它们并不属于这个星球,但仍然是宇宙的一部分,在永恒的黑暗之时,它们存在,在群星闪耀之时,它们存在,它们呼吸,它们活动,它们自由,在深处的那颗脆弱的心脏是唯一的弱点,也是它们生存的意义,爱、家庭,多么简单的事物,却又是如此的珍贵而脆弱,让这种生物用一生追逐。
“卡尔”
它们轻声地念出他的名字,分裂出来的肢体眷恋的伸进被子里抚过他的身子,贪图他的体温,贪恋他的善良、脆弱、胆怯和爱。他是它们认定的家人、爱人,他们终将合一,永不分离。
卡尔自无边的幻梦中醒来,意识中还残留着那种似真似幻、琢磨不透的混沌的感觉,他呻吟一声,小幅度地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舒展身躯,转头望向一侧,旋即大叫一声,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在他的两边,床垫各有一处深深的凹陷,使得卡尔仿佛处于一个大裂谷的位置,而两块“巨石”
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滑向他。
不卡尔无声地尖叫,但无济于事,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像一个夹心三明治一样,被压扁、被夹紧。
怎么会变成这样?卡尔绝望地思索,像每个酒醉后醒来发现自己干过的糊涂事的倒霉蛋,他飞速地运转头脑,想着要如何逃脱这样的境地。
“布噜布噜”
一旁酣睡的卢卡斯发出睡梦中的呓语,卡尔感到自己腰间的属于布莱克的黑色触手条件发射地收紧了,显然两头怪物的斗争即使在睡梦中依然激烈。
太阳逐渐填满了整个房间,被窝里依旧暖烘烘的,像是被烘烤过的膨胀起来的面包,卡尔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花板上的树叶的倒影。时光仿佛停止了,安静极了,自己有多少时候没有度过像这样的时光了,卡尔半是打趣地想,反倒是被怪物们“囚禁”
的时间里,他得到了最大的悠闲。
真是一段奇妙的经历啊。在确定了怪物不会伤害他之后,卡尔对于它们的恐惧其实就消除了大半,特别是它们学会了交流的语言,凡是有智慧的生物,总是给人理智、好说话的错觉,最起码在它们想要夺走你的姓名的时候听的懂你的求饶。卡尔就处于这样的心理中,最起码在怪物们突发奇想要把他弄死的时候,他还可以祈求它们给一个温柔点的死法。
卡尔漫无目的地遐想着,没有发觉两边的怪物都醒来了,它们注视着他平静的面孔,被阳光打上一圈细密柔和的光晕,让它们着迷,这无比的圣洁,近乎自毁性的美丽,只有在那些神秘的独自旋转的行星上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