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会使他们本就不好的生活雪上加霜。
中国人总说,死者为大。
人死了,他的形象在生者眼中会不知不觉高大起来。
苏满抽烟喝酒打牌的陋习似乎全被刻意遗忘了,人们只会说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一个被死神勾走的可怜人。
连苏杭,都被吹嘘成,忧思过度,从而导致学习退步。
那些平日里一提钱就各种为难的亲戚变得分外大方,哪怕苏满的牌友,已经输光了一个月的工资,都凑了大几千不由分说塞进了秦小琴怀里,“拿着吧,老苏走了,你们娘两都不容易,孩子还要上大学呢。”
更别提苏满的老铁们,深夜里秦小琴一打电话,他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嫂子你放心,一切有我们几个。”
苏杭也没闲着,跑腿跑了几趟,只是当大人们要开车去殡仪馆时,秦小琴死活不让苏杭跟着,“你明天还要上学,这么晚了快回家睡觉,别瞎帮倒忙。”
苏杭也不做声,执拗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秦小琴。
不可否认,他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怨恨,“躺在裹尸袋里的,是我的父亲,他马上就要被你们烧成灰了!”
秦小琴被苏杭的目光灼伤到,但这个强硬的女人并没有退步,而是以伤害他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脆弱。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苏杭,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你父亲就是死都不能瞑目。”
秦小琴的目的达到了,苏杭沉默地离开,走着和他们相反的道路。
这个晚上,苏杭失去了所有。
后来
当运气坏到一定程度时,它往往又会好起来,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经历一次绝望。
一个暑假,说长不长,它只占了一年中一个小小的片段,但它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12班的同学发现,那个在分数线边缘摇摇欲坠,成绩不好,甚至可能马上要离开b班的苏杭,存在感逐渐多了起来。
习惯早起的同学,来到学校后会发现教室里最后一排永远有一个奋笔疾书的身影。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回到班级的同学,依然会看到这个身影雷打不动坐在位置上。周末晚上有同学忘了拿书来到学校,发现班上灯还亮着,这个身影依旧不动如山。
12班的任课老师发现,自己的休息时间变少了,最近总有一个男孩子下课后跑到办公室里,询问一些简单到不好意思讲解的题目。
这些情况统统被反馈给了赵春华。
有些老师会向他抱怨,“你班上这个学生,哎,有些时候我都不好意思打击到他,态度好是好,怎么就理解不了原理呢?”
每当这时候,赵春华总会拿出眼镜布擦了擦他的老花镜,“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苏杭这个名字,悄悄爬上来学校光荣榜的右下角,渐渐的,占据了榜单的半边天。
所有人都忘了苏杭的曾经不堪,老师和学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第一名就是属于苏杭的。
谈起苏杭,不会再有人一脸不以为然,“哦,没听过,谁啊。”
他们会用一种崇拜加上与有荣焉的神情将苏杭这次考试又拿了几个单科第一如数家珍般细细道来。
苏杭越来越沉默了,灵魂被钉在了那张桌子上,除了刷题,对于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倒也没人会强迫他干什么,毕竟,学霸嘛,当然是争分夺秒学习啦,众人很贴心的不去打扰他。
距离高考只剩60天时,三模成绩出来,苏杭进入全省前50名,打破了西河中学的记录。第一次,早晨,秦小琴没出摊,挨到六点半起来给苏杭下了一碗面,里面加了两个鸡蛋。
苏杭沉默地吃完面,仿佛并没有看到秦小琴脸上鲜艳的色彩与欲言又止的神情。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苏杭并没有去查询成绩,直到秦小琴把考了全校第一的喜讯告诉苏杭时,苏杭手里还拿着本英文书,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所有人都恭喜苏杭摘得桂冠,他的名字,他之前的样卷,他的逆袭事例,被老师夸大数十倍灌输给下一届新生。紧接着,针对于读哪个专业,所有人以各种身份给苏杭出谋划策。
令人吃惊的是,苏杭没有选“钱途”
光明的金融,也没有选好就业的自动化或者计算机专业,而是去读青禾大学的日语。对此,秦小琴的解释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做家长的也管不了那么多。”
但从她脸上不虞的表情或许可以猜出些什么。
夏天意味着离别,意味着新生。
玩世不恭的汤思远选择本省的师范专业,打算毕业后回母校教书,反倒是老实人魏风南下去了遥远的港城,说是要见见世面。
同学录写了一页又一页,苏杭攒了满满一本的回忆,扉页是赵春华潇洒的字迹,“爱之深,责之切。”
素来严厉的老师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最得意的学生,“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苏杭,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这位教学经验的老师在分别前夕或许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他也知道自己学生的秉性,最终只是拍拍苏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畏惧失败,大胆向前,走出自己的路来。”
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都在夏季的尾声告别西河,像蒲公英一样飞向全国各地,开启了新的篇章。
但夏天对于苏杭来说,更加美好的一面象征着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