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昨天是用什么打了他啊?”
“路上捡的石头。”
之后不管张蔓再问什么,少年都不理她了。
张蔓吃了几个闭门羹,于是也闭口不言,趴在桌上想着昨天的事情。
想着想着,脸颊开始微烫。
她昨天牵着他的手,跑过了一条又一条街。而且最后,她好像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真的没想太多,她那么难过,只想发泄心情,完全没有任何的歪心思。但现在想起来,还是面红耳赤。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随后又化成了一滩水。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没有推开她,而是那样温柔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哄她。
那样温柔的声音,能够抚平她所有的难过和委屈。
张蔓想着,明明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不同呢?当时他在小巷子里说的那句“不行”
,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但后来他蹲在地上抱着她,一声声地哄她,那么轻那么柔,又像是一片羽毛。
——他其实是喜欢她的吧,就算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趴在臂弯里,逐渐弯了嘴角。
那她就耐心地等他发现好了。
让他渐渐地依赖她,信任她,时时刻刻想着她,才有可能不去妄想那些虚幻的亲人和朋友,才有可能真真正正地活在这个纷扰的世界上,去感受人间的生活百味、美好与壮丽。
。……
那天之后,李惟开始每天去张蔓家旁边的公交车站等车。其实学校门口就有车站,直达他家。
张蔓知道,他是怕她再遇上像严回那样的人,所以想陪她回去。
不过他不说,她也不拆穿,心里当然在偷乐。
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关于李惟的妄想症,她现在已知的已经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林茴,另一个则是他的朋友Nick。张蔓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第三个人,但目前这两人分工很明确。
林茴的出现,往往是在李惟遭遇一些生活中的挫折,或者在他感到十分孤独、自闭的时候;而Nick,则是他独自一人学习面临难题、无人可以与之探讨的时候。
现在,她能肯定,他在心里已经逐渐地接受了她。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尽可能地填满他的生活,以减轻妄想症状。
两人走到张蔓家楼下的路口,少年照惯例冲她点点头,示意他要去车站了。
但今天张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想拉着他多说一会儿话。
“李惟,你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吗,你们家那么大。”
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奇怪:“不怕。”
张蔓又换了个话题:“嗯……那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他上次在沙滩上给她画的那一片玫瑰花,画得那么好,简直像是真的一样。
“……没有,自己画着玩。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没借到高中之后的物理书。”
张蔓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就是说,他把高中的物理学完后借不到更多的书,所以无聊就自己画画玩?
她心里有些好笑,又酸酸的。
李惟在他父亲去世后,被送进了N城一家福利院,并且之后在那里待了整整七年,直到初二才出来独立生活。而他之所以被人害怕、排挤,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父亲的精神分裂,还是因为他在进福利院之前,曾经去医院精神科做过检查。
当时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他小小年纪就有遗传性脑损伤,也就是精神分裂症,到底是根据什么做出的诊断,没人知道。
而带他去做这份验证,并在得到确诊之后把他扔进了福利院的,就是他的亲生爷爷。
李惟的爷爷也是N城的一个企业家,前后娶了三任妻子,他的原配,也就是李惟的亲奶奶,就有精神上的疾病。他们家族子孙众多,个个优秀正常,也不缺他一个。
他给福利院捐了点钱,把他塞进去,就再也不管不问。
听说,前世李惟当了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之后,他爷爷曾经想把他认回来,但李惟一直到自杀之前都没同意。
张蔓咬着唇,缩在校服外套里的手指甲一下一下抠着手心。
她难以想象他的童年。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忽然之间失去了父亲,又被唯一的亲人狠心抛弃。在他还单纯懵懂无知的时候,面对那些冰冷的仪器,还有那些一遍一遍问他话的陌生医生,他的心里该有多害怕呢?
肯定会害怕的吧,肯定会哭的吧?不会像现在,不管是一个人也好,被人排挤也好,他都那么无动于衷。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本来就是最皮,最爱哭的年纪。
她还记得,前世她重生前,陈菲儿的儿子也才七岁,和李惟那个时候一样大。他喜欢玩各种玩具,有一次张蔓和陈菲儿带着他去逛商场,他看上了一整套变形金刚,哭着喊着赖在地上不肯走。陈菲儿拿他没辙,只好给他买。
小男孩抱着大大的变形金刚,带着鼻涕泡的笑容,张蔓到现在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