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宇佐美垂着眼睛,突然伤感起来,声音放的极轻——“那又为什么是我呢?”
“如果我在一开始就把一切都说清楚,你还会继续骗我吗?”
他抬起头,终于给出一个稍微认真起来的眼神,但其中丝毫没有索取什么的意味,好像就算她说了句谎,他也能欣然接受,眼也不眨地把所有东西都吞咽进早就什么也不剩的胃里。
而她隔着烟雾凝视他苍绿色的眼睛,只看得清里面两颗橘色的火星。“那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上那辆铃木特快,和我,还有雪莉一起死在货箱?”
其实不会,因为那个雪莉是基德变装而成。但gissel这样问,就是选了另一条路——雪莉要是真的死了,你还会把我排在首位吗?
“照你的意思,是假设那就是雪莉。对吧?”
琴酒依旧没有笑。但她感觉他轻松了点。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于是释然,却听到他嘲讽自己。“别问了。你怎么会死你不会的。”
gissel递进去一支刚点燃的雪茄,他接过来瞧了眼,那熟悉的制样正是自己以前常用的。慢慢地享受了几分钟,于是继续说道。“那位先生,你知道,也就是boss,曾给过我很多次结束人生的机会。”
她静静听着。
“他很了解我,知道我不肯死于意外和被人设计。但年轻的时候,我同样不肯自己送自己去死。现在仔细考量过后,意识到那类像古典小说结尾的死法确实很吸引人。”
她冷不丁开口问他。“不肯自杀,你做过基督徒?”
琴酒冷笑一声。“那我就是个爱滥交的基督徒。你觉得这很好笑?”
gissel觉得莫名其妙。她没听懂他的回答,没有追问地停下了话头,就看他安静地抽着雪茄回忆,半个身子都被温和而粘腻的黑色阴影罩住,长头发从闪亮的山溪变为灰暗蛛丝,眼睛里却仍然是深潭。
“我在想,你是不是怨我送你去死。”
gissel听了这话,下一秒就笑出声来。“你很得意?”
他抬眼,深深看她的脸。“我很后悔。”
“你的意思是,你茍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做我的功勋,做我的伤疤,做我心里的鬼魂?”
她失控般吐出这一连串的句子,喘着气去平息愤怒,“你哪里后悔呢?你是——你是希望我后悔,希望我恨你,爱你,永远记得你。”
他嘴唇间的火星闪了下。
“在你心里,大概除了最惯用的高级洗发水,其他的人都和花洒一样,一打开就源源不断,死了还有,不用怕不能更新迭代。只是这里再也不会有新的琴酒和新的贝尔摩德了。”
她不知道琴酒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两人间的沟壑已经裂变。“若我真的和雪莉一起死去,在别人眼里是意外,你却只关心自我满足。可惜我还活着,也还有力气狙伤你。”
gissel艰难地叹了口气,继续组织出语言。“你和赤井秀一,真是我想,你们简直一模一样。都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人。我的情感其实有限,却被你逼出分身。”
过了很久,他没有再说话。
gissel隔着栏杆,只是等。
“你有空的话,去把那个公寓里的小提琴找出来。”
琴酒最后这样说。“那房子写在上任首相的女婿名下,但实际上只是一个高级仓库。”
她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卧室墙上挂有黑狗油画的高级公寓,又联想到赤井秀一给自己的空提琴盒——原来这个空琴盒本身就是线索——只是以提示的形式出现。
“密码你自己猜,门锁不知道换了没有。”
他丢下雪茄,转过身去,不再看gissel。“但贝尔摩德既然也已经被你们控制了,密码被改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不知道密码,我们也可以进去的。”
他走回黑暗里。
“那么,我希望你能自己去。”
我从衣柜中扯出那些复制粘贴般的阿玛尼大衣,将乱七八糟的睡衣和毛衣一股脑丢到床上,许多布料轻柔顺滑的衣物飘到地板上,铺满了床边的空隙。
整个房间狼藉一片。
最后,我在琴酒的毛衣下找到一把被锯断了枪托的□□。
已经没有多少肉眼可见的、被人所使用的痕迹了,但却被包在白色的塑封袋里。
第二天,他们告诉我,这上面检查出了乌丸莲耶的指纹。
于是我明白,这一切终于结束。
收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好从dateapp里退出。小林发了通天阁的照片过来,邀请我有空去旅游。
我抬起头,城市折角里透露出粉紫色混合暖橙的夕阳。东京的内透很美。对着日历看下来,我在这座科幻与传统兼具的城市待了整整一年。不管怎么假装,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失去太多。我早已经看清楚时间在阳光下只是一条被晒到发烫、甚至能灼伤旁人的大河。小马过河,老马识途。就在这刻,我隐约开始意识到河流的概念到底如何。风不会再次经过我们,河流也只是奔流。就好像我们努力伸出手,指尖却无法再次相触。最后已化为乌有的屏障不是桥,过去同历的快乐不是桥,愿意去承担的痛苦不是桥,你发现谎言可怖后的胆怯也不是桥。万事不过风过耳,那便让我一生都是自由身。
于是我终于在此刻重新回到初春,站到了有华丽的早樱洋洋洒洒飘落的路边。一如我过去很多次经过时的模样,店铺已经亮起灯牌,附近的学校似乎也敲响了下课铃。
“宇佐美小姐?”
是毛利兰和一个不认识的短发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