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雪猎猎而过,仿佛过了很久,又一夕很快。
林畔雪原之上,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淡淡的雪光疏落的人影,大家站着一动不动,一下子陷入了无声的世界。
直到远处传来呐喊声。
——陈珞带着陈琅在收拾后方军械府,轰轰重锤轰破密室,知情管事心知事情败露,心骇胆丧,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往外逃命,普通匠人小吏懵懂惊慌,胡乱奔走,就连军械府禁军也骇惊失色,刹那乱成一团。
军械府的人走马乱和陈琅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顺风远远刮过雪原。
顷刻所有人回神。
谢辞仰首深呼吸一口气,蓦回过头来,凛风猎猎鼓动他青黑氅衣及铠甲下摆,黑色长靴上的玄色笔直裤腿在索索而动,他神情已经平静下来:“谢云将这人捆了,连同密室遁出的一应工匠侍吏,其他人,立即随我返回军械府!”
夜幕降临,一弯弦月清冷挂在天际,一阵紧过一阵的呼啸的北风夹着浮雪咆哮扑来,让这个冬季的郊雪原凛冽寒冷。
事情还有许多。
谢辞很快率人掉头去处理军械府的事。
顾莞留在原地,她看谢云把唐王捆了拖上,点了几个人吩咐他们专门就盯这人,另外找身衣服给他换了,这唐王还远不到死的时候。
近卫的尸身也拾掇拾掇,她赶紧带人飞奔往下游,工匠和粗吏已经被已经灭口了一半,近
卫还不知道唐王已经落网了,但现在知道了,顾莞直接一挥手,把近卫全部擒下和救下的匠吏一并带走。
整个军械府密室都被起了出来,连带里头库存的所有东西,包括军械府除禁军外的所有人,都暂时被羁押留证,禁军除了尉级之外俱被临时征用,至于军械府则被暂封存了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京城那边想必已被尽数惊动,抢先遣人给冯坤送了口信,李望和陈文辅以最快速度赶至,紧接着还有黄辛。
等处理好军械府的一切,将所有人证物证皆运回中都,这些事情暂告一段落的时候,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谢辞一直在忙碌,但除了处理军械府的必要命令,他几乎没吭过声。
冬日天亮得迟,一大清早天还半黑着,檐下的灯笼也还没有取下来吹熄,正随风不断晃荡着,投下一圈圈光晕。
回来之后,谢辞让陈晏去休息,并让人把府医和汤药一并送过去,房同林因不会武的也是,还有秦关谢云等等方方面面的事情,等终于处理完了之后,书房大院恢复安静,他转身登上台阶,顾莞伸手戳了他的胳膊一下,果然他肌肉绷得很紧,硬得跟石头一样。
她柔声说:“沐浴的姜汤已经准备好了,快去泡一下吧。”
她微笑了一下。
谢辞也想冲她笑一下,但扯了扯唇才发现两颊肌肉冻得有些僵,他身上
的湿衣半夜才换下来的,还是顾莞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来喊他才想起的,半晚上像被寒意浸透了芯,身上一直冰凉冰凉的。
直到坐进热气腾腾的姜汤桶里。
大块大块的姜母切开滚了两刻多钟,但凡去的,统统去领几勺添进浴池和洗澡水内,用顾莞的话来说,条件允许的话,一定要好好保养,都是打仗的人,和别人不一样。
这些事情,都不用谢辞去管的,顾莞提议着,秦瑛徐氏那边已经色色备妥当了。
姜汤有点辣,但融融暖意驱走冰冻,谢辞突然想起小时候好奇问过母亲,什么是夫妻。彼时午后暖阁阳光明媚,他洗了头,披散头发窝在母亲的身前的脚踏上,荀夫人含笑着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发根,给他说,等你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知道了。
知冷知热啊。
忽浮起记忆,他突然明白的这个小时候格外特别高大上的词的含义了。
暖阁午后,浮光掠影,那个母亲经常盘坐的西榻上,阳光从窗扉照进来,回廊尽头传来父亲矫健而稳的军靴落地声。
现在回忆过去,谢辞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总喜欢坐在西榻上了,因为从半开的窗扉一回头,总能第一时间看见父兄归家的身影。
心口突然一酸,眼泪就下来了,谢辞仰头,努力睁大眼睛,告诉自己不许哭!自己已经是撑起一家的主心骨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府中的里里外外还有远
方都得靠他,他不允许自己不坚强。
他深呼吸,用力吐了一口气。
只不过,当他洗漱完毕,拉开浴房的隔扇门的时候,坐在门槛上的顾莞却回头微笑冲他招手:“来,我给你捏捏!”
顾莞已经冲洗完毕了,换上一身杏橘绸面半褙襦裙,穿了一件带着兔毛的褙子,暖暖的杏橘色,她头上用同色的发带半束了头发,两条浅橙月季色的发带和稠乌的长发一起半披下来,微笑浅浅,融融暖意。
顾莞很少穿正式女装,虽回了中都之后,谢辞给她做了很多很多,但她嫌麻烦,从来没穿过。
入冬后书房烧了火墙,每每她在,谢辞还会私下吩咐多添炭火,但她有点嫌烘,得空的时候,要么推开窗坐在罗汉榻上,要么坐在门槛上。
为此门帘已经撤了,一扇大屏风搬到门外的走廊放着挡风,书房的门就开着,反正有火墙和地龙,也不怕她冷。
顾莞最爱坐门槛了。
此时她一身暖和的亮橘色,微笑柔美,冲他招手,谢辞不禁冲她笑了一下,他走到她身边去,拉裤腿挨着她坐下,她便拉个小杌子坐在他身后,那双柔韧修长的手一下一下有力的捏着,从肩膀手臂到后背,之后顺着后颈上到头顶。
谢辞洗了头,半干披着,她把手伸进来,按住他的头皮,一下下用指腹轻轻揉压按摩着。
谢辞的头发很漂亮,乌黑亮泽,但发根很粗,手感有些硬,正如他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