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略略整饰一番,快马回城。
风掠起浮雪,在黄昏的夕阳下纷飞起舞,回到城里已经暮色四合了,瓦肆酒馆各色商铺陆续挑起大小的灯笼挂在檐下的招牌前,褐晕橘亮像星河一样点亮了大大小小的长街小巷。
两人并肩策马,一路穿梭而过,繁华和灯火如过江之鲫,他们身畔有对方同行。
迎着一阵阵沁凉的夜风,两人路上还在路边摊吃了炸酱面,回到国公府已经彻底入夜了,谢辞笑着,他拉着顾莞的手,推开他大书房的门跑进去,把早已准备的一身官服和软甲,两者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放着一本暗红绫本。
这是一本告身。
所谓告身,即官员委任状,升迁贬谪初入官场用的都是它。
谢辞笑着,把东西递给她。
彼时月上树梢头,一汪皎洁的月光如水铺陈在大开的窗槛上,大书房里谢辞只在书案点了一盏灯,一圈昏黄的灯光,还有一大片银白色的月光。
顾莞有些奇讶,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只见红绫本内糊的雪白绢帛之上,写有数行端正小楷。
“告:临阳丞倪浩之,任内数年,品评皆优,今上迁骠骑大将军府府丞,兼领京兆府治中之职,敕到奉行。隆庆四十二年十月初九。”
文书右下角,端端正正盖了一方鲜红的吏部大印。
告身的左页,则详细记载了身高年貌,“二旬有七,
隆庆十五年生人,身长五尺四寸,偏瘦,肤白发乌,眉黛,眼型如扁杏,端庄秀隽,中庸温文。”
嗯,这外貌就和顾莞挺相类的。
她很聪明,一看就有点明白谢辞想干什么了。
月光如水照在她和她手里的红绫告身身上,谢辞就站在她身边,她看着,他就小声说:“那天我得冯坤传信,我不喜欢汝妻顾氏。”
说的,正是当日去宫里接顾莞的那次。
虽这是如今最正常不过的称谓,但谢辞看了,心里却不舒服。
谢门顾氏。
汝妻顾氏。
但顾莞不是顾氏,也不是哪门谁妻顾氏,顾莞就是顾莞。
一路牵手从铁槛寺飞奔至如今,她飒爽谋动恣意洒脱,不管风霜雨雪和雷电,在尘世中卓立,她不是谁的附庸,她是她,她是顾莞,有名有姓,独独立立的一个人。
她从前一直公开处理很多事宜,如今却是不行了,局限于老皇帝那边,但谢辞并不愿意这样,顾莞适应良好,但他不愿意委屈顾莞蹲在家里或天天冒充他的近卫。
她是那样的卓尔不群,她该是像开国长平公主率军一般的人物。
这个是自己人,谢辞废了很多心思才筛选到的。趁着这个大变动他把倪浩之提上来,骠骑大将军府就是他们国公府,开府的意思是名正言顺拥有属官,有品级的正式官职来着,谢辞调整了内部,又在外面进行了一系列的调配,把顾莞委以从四品的大将军府丞一职
。
这是自家里面的官职。
至于另一个兼任,谢辞也考虑了很多,京营秦关那边固然好,但军营却不大合适女儿身,最后精挑细选了这个京兆府治中,是外头的官来着。
因为他不想只有形式。
夜阑寂静,晚空如镜,谢辞小小声,他有点很高兴,又有点歉疚,如数家珍,絮絮叨叨:“委屈你了,暂时还得易容。”
希望很快就不用,他要更加努力了!
“你不去京兆府的时候,就让倪浩之去,他已经在府里等着了,是个很机灵的,你明天可以先去见见他。别担心其他人,已经弄好了,……”
外面银月皎洁,大片大片铺陈在房檐瓦亭和庭院廊牖上,照在窗台,照在两人的脸上和身上,谢辞就站在她身畔,小小声说着,歉疚中,又带着一种腼腆的羞涩又求嘉奖的期待。
顾莞渐渐从告身上移开目光,侧头瞅着他,翘起唇角,笑意满满在眼底溢出来了,啊,这份礼物简直了。
谢辞小小声说了许多,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去总结得清楚,但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在他心里,她是一个人格独立的人。
他的所思所想所为,都是对她人格的尊重。
他认为,她就是这样的。
她也该是这样的。
在这个时代,他就像莹莹烛火一样,是那样的珍贵,而独属于她。
在这么夜阑寂静的晚上,顾莞品尝到那种被人珍重捧在手心的感觉。
他认为她不需要,但他仍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