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昭礼抚了抚她的背,也未问及旁的事,想来早已知晓她这些日子被闻澈关起来的日子。
她再抬头看岑昭礼的时候,发现仅仅是二十来天,岑昭礼却像是苍老了许多,一时心头更为愧疚。
“父亲这些日子,老了许多……”
岑令溪说话的声音甚是哽咽。
岑昭礼眼眶微红,握着她的手,问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无碍,倒是你在他身边的这些时日,可还好?”
岑令溪一怔,立刻回答:“女儿一切都好,父亲放心便好,只是,行动仍然不能自由,恐怕很难回家中陪您,”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几个宦官,不免多问了两句:“方才可是宫中的中官前来传旨?”
岑昭礼重重地叹了声,似乎不愿意提此事。
岑令溪便将目光转向方鸣野。
方鸣野神色有些为难,但还是和她说了:“是闻澈的意思,给父亲升了官,父亲现在是刑部尚书。”
“升官,刑部尚书……”
岑令溪喃喃了两声,捏紧了手帕。
她这些日子虽然在雀园,外面的风雨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就单凭闻澈时而回来身上沾上的血腥味,便知道这段时间长安城并不太平,许是闻澈忙着清理政敌,父亲先前支持赵王,其实也算是闻澈的政敌,在这个节骨眼上,闻澈却给他升了官,刑部又主理这些事情,当真是司马昭之心。
方鸣野眉心紧蹙:“阿姐或许不知,原先支持赵王的叔伯,或贬官、或下狱,只有父亲一人安然无恙。”
岑令溪呼吸一滞,看向皇宫的方向:“他这是将我们架在火上烤。”
厌恨
方鸣野瞧见岑令溪唇色有些发白,心中亦是一阵刺痛,遂朝她跟前走了两步,为她掸了掸肩头落下来的细雪,温声道:“阿姐,外头冷,我们回去说吧。”
岑令溪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过身来,看着方鸣野担忧的神容,点了点头。
等到了屋中,下人将茶水奉上后,便知趣地退下了。
岑昭礼端起手边放着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叹了声,又道:“我入仕快三十年,一直在台谏上做事,七年前他们两党相争的时候我没有入局,最后算是没有波及到,年近不惑,却在夺嫡这样的大事上犯了糊涂,原先支持赵王的那些个朝臣都获了罪,只有我岑昭礼不降反升,还要我去审讯昔日的同僚,这叫我情何以堪?他若是直接将我治罪或是赐死,我倒也没有什么怨言,百年之后,清名可保,可如今——”
岑令溪知晓父亲在担忧什么,如今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投了闻澈,京中所有人也知晓,闻澈大张旗鼓地用自己的仪仗将岑家娘子带出宫,又为她特意置办了一套宅邸,还用“雀园”
为这座宅邸命名,而岑娘子真正的夫婿尚且被闻澈关在刑部大牢里,让岑昭礼做刑部尚书,不但是要他对昔日的同僚出手,还要逼着他“大义灭亲”
,去审自己的女婿。
闻澈的报复,不但要让她走投无路,还要让整个岑家都走投无路,从此报当年岑令溪弃他之仇。
即使她这些日子被关在雀园里,与外界不得通消息,却也能想到,这件事现如今在长安城中被传成了什么模样。
她身上背着的,是不守妇德的污名,岑昭礼身上背着的,是卖女求荣的污名,但是没有人敢把矛头对向事情的始作俑者闻澈,也没有人会关心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绝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