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扬声叫了平儿,一面说:“我看啊,林妹妹这一回去,只怕以后啊,宝玉可就攀不上了。”
平儿端着托盘进来,给两位主子面前各放了一盅茶,又悄悄退出去。
贾琏:“说什么呢。宝玉年纪还小,林妹妹年纪更小。”
王熙凤:“你傻不傻,梨香院那头,去年小选没选上,进宫的路子断了,回头就弄出了一块金项圈,如今更是连金玉良缘都传出来了,太太捧着薛大妹妹跟老太太打擂台呢。”
贾琏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太太怎么想的,她不是一惯最疼宝玉的,薛家怎么能跟林姑父家比……”
王熙凤也想不明白:“谁说不是呢,薛家是有钱,不过也只有钱了,我那姨父去了之后,产业越做越少,宫中几桩大的采买差事都丢了,如今也不过剩些宫花、脂粉的小生意……”
说着她自己也摇头:“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林姑父家四代积累,只有林妹妹这么一个女儿……”
说到这,她自己也停口了,如今可不是黛玉一个女儿了,还有一个新认的女儿:“你说,林姑父认女儿,会不会是长公主看中了林家的……?”
家产二字,到底没有直接说出口。
不过就这样,也得了贾琏的白眼:“你想什么呢,长公主可是食亲王双俸的,一年就是二万两白银,更甭提天子每年的赏赐,据说可是头一份的。”
王熙凤还真不知道这些,连忙追问:“你从哪里听来的,当真?不是说长公主和上头那位有天大的矛盾,才去江南避世隐居的?”
她指了指上头,代表天子。
贾琏无语:“有没有矛盾,我可不知道,不过给长公主的俸禄和赏赐,都是宗室里头一份。双俸的事是早年就定下的,至于赏赐,正月里吃席,东平王府的穆世叔、南安王府的辅公国在席面上说的,虽说是随口一提,这两位都是能上朝的,一位还管着宗室的宴会操办,总不会是乱说的。”
王熙凤眼睛放光:“要真是这样,那我明儿可得找机会,好好跟老太太说说,林姑父新认下的女儿,虽比林妹妹大一些,可到底没出嫁,最好还是接来老太太身边教养两年,说出去,一品国公夫人教导的姑娘,也好听不是。”
贾琏看了王熙凤好一会儿,才说:“这事儿,你还是少掺和。回头要是太太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找你的麻烦。”
王熙凤:“所以你得好好去打听,要是林姑父认下的这个女儿,跟公主真有很深的渊源,我才好去跟老太太说不是?”
打探
鸳鸯在贾母面前提了一嘴,贾母一吩咐,荣庆堂里的丫头婆子自然不敢议论。
王夫人则和王熙凤打了招呼,家里两个当家管事的人下令封了口,可府里的几个姑娘,却都知道了,扬州来了人,要接黛玉家去。唯有宝玉,一无所知。
早膳过后,三春便一起到黛玉住的院子里来,紫鹃和雪雁才斟茶上来,宝钗便带着莺儿来了,进门时脸上带着笑,说:“林妹妹,恭喜了,听说林姑父千里迢迢派了人来接你回家,你不是常常想家,这下可谓是心想事成了吧。”
这话说的,其实不太妥当,好像指责黛玉住在贾府,还不满意,嫌弃贾府似的。
不过黛玉想着要家去,心里高兴,也就懒得计较,左右她和薛宝钗又不是什么真的亲戚,这一年多来,旁人都夸宝钗性子好,偏她和宝钗合不来。此时只笑一笑:“是啊,等着安伯带人把礼走完,我便能家去了,确实是心想事成。”
探春帮着描补了一番:“林姐姐离家几年,想家,挂念林姑父,人之常情。只不过,林姐姐要是回了家,可别把我们忘了。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我们没机会去扬州,林姐姐到时给我们写封信,我们看了,也权当去了扬州。”
惜春:“光是信能看出什么,最好再画几幅画儿。听说那边小桥流水,明月人家,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黛玉笑了:“我可不会画,要不,四妹妹,你跟我一道回去?”
惜春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我是想去,只是谁也不会同意我去。”
薛宝钗走过来,手往惜春肩上一搭,显得很是亲近:“四丫头,你年纪这么小,就算你哥哥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连林妹妹回去,老太太都担心路上远,更甭说你了。”
话锋一转,却是指向黛玉:“颦儿,听说林姑父接你回去,是因为新认了一个女儿给你当姐姐,还是长公主府上的,我们家原本在金陵,倒也听过一些长公主的事,据说她避世隐居在金陵,按理说,她府上的人,都应该低调行事,怎么会,突然就让林姑父认在膝下了,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担心,怕你回去受欺负,毕竟那是长公主府上出来的,还是说,你们原本认识?”
打着关心的名义,话说的也漂亮,可实际上,谁也不是傻子,她想打听长公主府的事,谁都听出来了。
黛玉以前都是装听不出来,自打来了荣国府,她那位当家的二舅母,可是明里暗里,给她下了多少绊子,以前都忍了,这一刻,突然就觉得无法忍了。这话要是三春中任谁来问,她还相信是真的担心她,可偏偏是薛宝钗,她素来觉得,宝钗看似宽厚大方,实则暗里藏奸,每每与她说话时,更是明显,当即便说:“我不过是回自己的家,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自己的父亲,难不成还能害了我?老太太担心,不过是觉得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这时候出门,路上多有不便,又不是担心我回家会受委曲。不过太太那里,我还真不知道,太太也没在我面前说过。难道太太说给宝姐姐听了,让你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