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溯咬紧了下唇,缓缓摇了摇头。
沈崇山暴怒,长板急风骤雨般落在沈星溯的后背。
还是李氏忽然发觉沈星溯后背衣裳洇出了血色,才急忙奔来抱住了沈崇山的手臂,哭喊道:“老爷快停手,难道要将他打死不成!”
沈崇山呼哧重喘,背心湿了一片,将板子丢在地上怒道:“将这个不孝子押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晓错了再放出来,若是再敢说什么娶丫鬟做妻的大逆不道的话,与其留着败坏家风,不如直接饿死了事!”
沈崇山抬步离开,李氏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星溯,却见沈星溯双唇微动,轻语道:“还请母亲看护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
见沈星溯样子惨淡,李氏到底心软道:“母亲答应你。”
沈星溯这才用手撑着地站起,牵动后背伤处痛得咧了嘴,头晕目眩几乎摔倒,还是几名小厮一齐扶住了他,因着沈崇山的命令,也不敢擅自为他疗伤,只好一路相送到祠堂。
却说燕洄被送到东厢房内,门口经人把守,纵使累得眼皮子打架,也不敢贸然躺下歇息哪怕一刻。
燕洄心神不安地坐在凳子上,不住地往窗外看,唯恐李氏的人闯进来将她捆走发卖了。
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窒息感还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直到晨光熹微,透过窗纱柔和地照在面上,耳旁鸟语啁啾,燕洄迷蒙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拎起茶壶,里面却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干坐了一整夜。
而沈星溯始终未归,这实在不合他的性子。
燕洄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守卫正张嘴打着哈欠。
燕洄向他们确认道:“二爷昨夜可回来了?”
守卫揣着手摇了摇头,:“二爷彻夜未归,我猜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燕姑娘你如今正在风口浪尖,还是安心待在屋里别露面的好。”
燕洄缩回脑袋,暗自思忖着。
若不是昨日沈星溯于千钧一发之际闯入门来,又力排众议将她护送走。
如今的她必定早就被装入马车,晃荡着一路向渝州去了。
初次在太守府相见,她以为沈星溯只是个纨绔子弟又喜仗势欺人。
然后跟随沈星溯回到沈府,又见识他暴戾冷血的一面,心中生出惧怕。
再到昨日被他揽在怀中护佑,感受到十足的安全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顿时漫上心头。
燕洄被迫龟缩在房里哪也去不成,直到夕阳斜下,天又昏暗下来。
守卫将廊下的灯点亮了,换了一拨人,依旧恪尽职守地矗立在房前。
直到这一天诡异的沉寂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破。
一名小厮从拐角处奔来,步履匆匆,被守卫横出手臂拦下,却反被对方一掌搡开,痛骂道:“糊涂东西连我都不认得了!”
这时守卫借着灯光一瞧,居然是消失了一天的长荣,连连道歉,将道路让开。
长荣抬起手敲了几下房门,“燕姑娘,你快些出来。t”
燕洄应声开门,见到是长荣后也有些讶异,对方形容憔悴,数九寒天的却一脸油汗,不知多久没休息了。
“燕姑娘,你快随我去前院一趟!”
长荣一时急得忘了分寸,直接伸手来拉她,被燕洄后退躲过。
“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洄经昨日的事,问个明白才敢出去。
长荣抬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招呼了两下,“小的情急,姑娘别见怪。昨日老爷提前回府,正撞见太太与二爷争吵,直接对二爷动用了家法,如今二爷人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若再耽搁,恐怕……”
燕洄一听事关沈星溯安危,将昨日凶险情形皆抛诸脑后,来不及确认虚实,直接从屋子里跑出来,跟上长荣步伐,一面急切道:“二爷伤势如何?难道老爷罚他不够还要断食断水饿死他不成?”
长荣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只简短道:“二爷后背有伤,被老爷下令跪在祠堂里反省,二爷却绝食抗议,送进去的饭食原封未动地被扔出来,太太心疼二爷,实在无法,只好请你来劝说二爷回心转意,别伤了身子。”
待两人走到祠堂门口,长荣将一个描金双层食盒挂在燕洄臂弯,又强塞来许多药膏和丸剂。
两边守卫将大门推开,燕洄抱着满怀的物什在长荣期待的目光中踉跄进了祠堂。
大门在身后关闭,燕洄抬头见祠堂房梁与四壁雕刻精致华美,却弥漫着一股子腐朽暗沉的味道,窗扇紧闭,却仍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阵阴风,拂起燕洄额前的碎发。
厅堂中央金碧辉煌,设立着不少龛位,其中应是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在香烛幽幽缕缕的白烟中,竟有些阴森可怖。
“你怎么来了?”
燕洄冷不丁被一个人声吓得一颤,怀里的一只药瓶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那人膝下,被他弯腰拾起。
沈星溯跪在一根柱子旁,因方才燕洄停步不前,只顾着打量周遭环境,一时没发现他。
沈星溯身旁的柱子漆面还存着痕迹,应是一直依靠在上面,许是见到燕洄进门,沈星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烛光不甚明亮,燕洄却还是一眼看出沈星溯面容苍白,双唇也干涩起皮,眼中满是漆暗浓重的疲倦。
燕洄走近,沈星溯凝视着她,直到她规矩地福了福身,说道:“太太担心二爷,特意让奴婢将饭食送来。”
沈星溯立即将头撇开,冷哼道:“原来是听人差遣才来,你将东西拿回去,我还没落魄到要人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