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云腴无言看着他俩,心想李直忌是个心直口快,义薄云天的爽利脾气,自己阿兄则是个抱玉握珠,秉节持重的君子品行,这等完全不同脾气秉性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从三岁玩到了现在……
史云腴无奈抱着闺女摇摇头,赶忙转身来到一旁紧挨的鱼摊前,跟那同样带着娃娃出摊的妇人交代道:“钱家阿姊,摊子和狗子就交给你照看。我跟兄长们去吃个饭就回来。”
那妇人闻言点点头,把事应了下。
谁料语毕,那头的争执还在继续,史云腴便抱着闺女若无其事走过二人面前,懒得再多去言语。
今日这饭他们爱吃不吃。
可小丫头心思单纯,且看她在阿娘怀里探头瞧着两个舅舅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便忍不住挥手大呼:“大舅舅,小舅舅快来呀,阿娘走远啦——”
天真的童音,烂漫落下。
小丫头的话,就好似圣旨不敢不听,叫两人瞬间泄下火气,同时诶了一声,抬脚走去。
如此,史博志和李直忌一左一右行在史云腴身边,就好像两个护法。
李直忌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那边刚跟史博志争辩完,这边就开始同史云腴唠叨起来,“三娘,早就叫你嫁我。你瞧瞧你现在与小淑过得是什么清苦日子,你这摊子半晌连个生意也无,闲得你俩整日睡大觉。”
“你若嫁我,我不止能照顾你们娘俩,照顾家,没事还能带着你们到处游山玩水,咱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嫁你?”
史云腴不禁嗤然,李直忌却万分笃定,“昂,嫁我。”
史云腴转眸盯着李直忌浅笑道:“李三郎,你莫说大话。就我这情况,你单是连你家老太太那关都过不去。”
“为何?我就说小淑是我的闺女,他们能奈我何?”
李直忌较起了真。
史云腴便跟他说个明白,“三郎,你知我从不愿作假。更何况这事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一世吗?你莫说老太太,就是我心里这关也难过。我明白你是为我着想,但这事,你往后就莫要再提。”
李直忌跟史云腴从小一块长大,她的执拗,他怎能不知。
可他还是不甘心,既然孩子爹已不知所踪,那为什么就不能是他?他看史云腴这关难过,便转头看向了小丫头,他遂问小丫头:“那小淑呢?你可愿叫我做你的爹爹?”
谁成想,那他从小看着长大,与他最是亲昵的小丫头竟斩钉截铁地回他了句:“不要。”
李直忌万般诧异,“为何?小淑不是最喜欢小舅舅!”
小丫头见状张口解释说:“小淑喜欢小舅舅。但阿娘不喜欢,小淑就不要你做爹爹。”
“而且小淑有自己的爹爹!”
李直忌闻言故意负手眯眼追问:“那好,小淑不叫我做爹爹也行。但小淑得告诉小舅舅,小淑的爹爹在哪啊?”
这样简单的问题,却着实难住了个三岁的娃娃。
小丫头拽着自己小小的指头,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可怜巴巴地答曰:“…小淑不知道,但小淑就是有爹爹。”
史云腴垂眸望着怀里懂事乖巧的女儿,心都跟着打颤。
她愣了神,她不知到底该怎么告诉闺女,她爹当年一声不响地离开,如今已在洛阳执掌青宫,早与他们形同陌路了……
史博志作为兄长,随即觉察出家妹的异常,立马呵斥起了李直忌那笨蛋来,“行了,你还说我为难我家外甥,倒是你自己竟快把小淑问哭了。真是没轻没重,就这还想给我们小淑当爹?简直做梦。去,这就罚你给我家小淑骑脖子,到前边的摊子买糖饼赔礼。”
史博志当下给李直忌递了个台阶。
李直忌这才反省过来,赶忙跟小丫头道歉:“来吧小淑,小舅舅错了。是小舅舅失言,叫小淑伤心了。小舅舅这就带小淑买糖去。小淑能原谅小舅舅吗?”
小丫头歪起头,她想大人真奇怪,大人也会犯错吗?
可娘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得饶人处,也要且饶人
小丫头便听娘的话,就算有些难过,却还是撅着小嘴应声说:“好吧,小淑原谅你了。”
“但是小淑不吃糖饼,要吃小鸡酥!”
“好,那小舅舅就给买小鸡酥——小淑可坐稳喽。”
李直忌扛起小丫头,像两个简单纯粹的玩伴般重归于好,抬脚便向集市的热闹处走去。
彼时,被遗落在身后的史博志,转眸意味深长地望向史云腴。
他似是早就有话想说。
可有些话该怎么开场,他自己也拿不准主意,便先宽慰了句:“小妹,直忌就是那个臭脾气。但他对你和小淑的心是好的。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史云腴回神看了眼阿兄,摇头说:“没事阿兄,我明白,我了解他。”
史博志心不在焉地点头。
史云腴瞧着身边人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沉声相问:“阿兄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讲?不妨直说。”
史博志见家妹已这样问了,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他顿在下一段路的交汇处,看着远处的人潮熙攘与之轻言:“小妹,为兄宛州三年任期早至,已是上报朝廷拖了一年之久,所以还有一旬,便不得不离开了。我今朝就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考虑与我们回家?”
“如今我与你那郡主嫂嫂,已在外头自立门户,而且你那嫂嫂的脾气,你也知道,除了偶尔爱耍些小性子之外,心眼却是难得良善。就是养你们娘俩一辈子,我想她也不会有半分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