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自嘲地笑了,章恪啊章恪,你有什么资格审判别人,你自己也是一个黑暗的魔鬼呵!
忽然檐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章恪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阿琢本来挂在檐下,看完了这震惊的一幕,心里慌得不行,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如果章忱的确不是章朝申的儿子,那他是不是可能是……薛锋的呢?所以薛锋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章氏,所以刚才生死关头他还在这里停留片刻?
她正皱着眉头回忆这些草蛇灰线,一不留神差点掉下屋梁,听到章恪的声音,她连忙窜出廊檐,却不防门外的士兵听到声音都冲了进来,大片的火把亮起,几个弓弩手也“噌噌噌”
地架好了强弩。
火光下,她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左右环视,确实没有可以逃脱的空隙,只好转过头来,好了,完蛋了,跑不掉了……
章恪看着阿琢突如其来地出现,惊愕之余,一抹仿若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悄然涌现,犹如珍宝从天而降,眼神里忽然有了光彩。
两个人隔着火光对视,阿琢有点尴尬,偷听人家墙角被发现了,这下如何收场?
此时一个将官模样的人指着她道:“侯爷,这个女子半夜窥视,不怀好意,只怕是西府的暗探。”
章恪看着阿琢,阿琢也看着他。火光影影绰绰,他的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在巍州几日,几乎能确定司马协一定是有问题,章恪跟随在司马协身边,而且他本身就是章家人,阿琢不能确定章恪会有什么反应。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仅是西府暗探那么简单,如果司马协或者他自己真有异心,阿琢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此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等章恪一声令下,就将她绑住。
章恪却低下眼睑,低声道:“这不是西府的人,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个将官明显并不服气章恪的说法,他径自从腰间抽出长绳走向阿琢:“侯爷的朋友也难保不是暗探,此女实在可疑,容末将先将她绑了,回去启禀郡王,额……”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腰间,一柄短剑此刻正插在他的腹部,剑柄却是握在章恪手里。
他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只手试图去抓章恪的衣服,“侯……你……”
章恪一把拔出短剑,将官跌倒在地,捂着伤口不停地抽搐,直到一动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章恪拿出一条汗巾,慢悠悠地擦拭短剑上的血渍:“此人今日对我言语冲撞,被我亲手杀了,明日我自会向郡王说明。”
擦完把短剑重新插回剑鞘,把染血的汗巾扔在将官的尸体上,拉着阿琢,径直出了院门。
门外本来就停着一辆马车,他扶阿琢上了马车,亲自驾车,扬长而去。
阿琢本能的跟着他,直觉他不会害自己。这处宅院本来就在城西,马车不过驾了半柱香就到了西城门下,阿琢这才意识到他竟是要送自己出城,她连忙道:“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章恪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司马协并不完全信任我,必须在他还没有收到报告的时候把你平安送出去,如果他知道了,若是全力拦截,你就走不掉了。”
“可是……”
大哥他们还在城里……
“你不用担心你的同伴,他接到的汇报是一名女探子,也不知道你的底细,不会贸然封城,只要不封城,他们就出得来。”
阿琢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到了城门,他让她躲到车里,对守卫说是奉了郡王之令去往启州,守卫虽然有些犹疑,但他到底是侯爷,也只能开门放行。
两人出了城,弃了马车,两人一骑,一路狂奔,直到城外十几里外才停下来。
阿琢放了和大哥特有的暗号,告知大哥在此地汇合。直到看到大哥的回应暗号,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章恪已经在路边升了一堆火,冬夜寒冷,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才感觉到寒风刺骨。
她坐到火堆边,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连累你了……”
章恪拨弄着柴火:“你们来找薛峰?”
“嗯,”
阿琢点点头,“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回建安,把司马协的异心秉明陛下,陛下是最圣明的天子,他一定会……”
“一定会怎么样?”
章恪笑着看阿琢。
阿琢几乎从没看他笑过,此刻看他眼底没有了冰霜,眉眼舒展,笑起来像个纯真的少年,干净又清澈,和之前阴郁低沉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一时有点发怔。
章恪看着火堆道:“司马协手握20万河间军,还有利用我的名义收拢的章氏残部三万多人,府库里堆着郴地四州数年来搜罗的税银和杂捐,自己还是皇帝堂侄,如果我真的入朝告发,就凭我一面之词,皇帝真的相信我?就算他相信我,他应该会立刻当庭大骂我居心叵测离间他君臣关系,然后把我当场杀掉或者送回郴州让司马协处置,来表示他完全不相信我,在完全安抚麻痹好司马协后,再暗中运筹分化,哪怕用上几年时间,尽量用最小的代价收复河间军的军权和郴州的治地。到那个时候,”
他比划了一下,“我坟头的草估计已经长这么高了。”
阿琢张了几下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理由。有点懊恼地低头不语。
章恪笑道:“帝王权术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即使是皇帝,也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如果遵循不了,那他也做不成皇帝。”
夜谈
“那你怎么办?你杀了他的人,他一定会猜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