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眯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笑呵呵地说:“这个哥哥真好看。”
少年有点窘迫得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想着不能失礼,他来的路上带着弟弟在河边洗干净了脸和手,整个人腼腆温和,一双慧目少年气十足。
妇人连忙呵斥道:“阿琢快下来,成什么样子?”
阿琢勉强脚尖落地,拉着少年的手问:“阿娘,我晚上能和这个哥哥一起睡吗?”
妇人仿佛呆愣了一下,无奈地走出屏风:“这位是你哥哥的客人,不得无礼!”
少年这才看清妇人手扶着腰,小腹隆起,竟是身怀六甲,连忙拉着弟弟低下头。这位夫人住在太守府,有一身气派,一看就是贵眷。
妇人看这男孩虽衣衫破旧却干净整洁,面黄肌瘦却也是懂礼,心里不由得赞许,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少年低头回答:“我们兄弟父母早些年亡故,乡下人并没有起什么正经名字,只知道自家姓梁,平时别人唤我阿大,我弟弟生在寒冬,因此唤作三九。”
“既是父母早亡,那患病的婴儿是?”
“老三是两个月前我兄弟二人在东郊的野外捡到的,她家人都被流匪杀害,就只剩她一个人,我们怕她在野外活不下来,就一直养到现在。”
“真是个好孩子!”
妇人不禁对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刮目相看,乱世之中能带着幼弟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不仅自己不卑不亢应答得体,难得的是还能对世间如此保守善意。
阿琢看母亲眼光赞赏,就觉得这个哥哥肯定很厉害,连大哥都不是经常能得母亲夸奖的呢。她摇着小脑袋,把脸靠在阿大手臂上说:“哥哥叫阿大,好厉害啊,一定是最厉害的才能叫阿大吧?”
妇人笑着把她拉过来:“不要失礼。”
又让丫头端了茶水:“先用些茶点,既然到了此处,就当自己家里,不要拘束。也不必挂心,我儿行事沉稳,他既应了你,必定会有回音的。”
说罢又沉思,阿穆亲自去接郎中,莫不是夫君那边有所差池?想着有些忧心,让丫头带着阿大和三九去客房歇息,这边差人去营房询问。
三九第一次进这样的高门宅院,忍不住四处张望,薛氏扎根朔州几十年,俨然就是朔州的土皇帝,这个宅子建的富丽堂皇,但是大景的士兵军纪严明,入城并没有抢掠,因此除了萧瑟些,与以往并无二致。
两人被引入一间客房,薛府的客房亦是堆金砌玉,奢华异常,三九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大哥,这里随便几样都能够咱们活一辈子了吧?”
阿大看着这些器物,却心生厌恶,所谓民脂民膏尽皆在此了。“等三儿送回来,我们即刻就走。”
正说着,方才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后面跟着慌慌张张的一个丫头,明显是阻拦未成,小女孩笑嘻嘻叫着“阿大哥哥,阿大哥哥……”
阿大怕她跌跌撞撞地磕到,连忙迎着,
小女孩笑着给他开了一个食盒:“这个点心,好吃的,请你吃。”
又打开一个小盒子:“哥哥最喜欢这个茶,阿大你也喝。”
小女孩很莫名的亲近阿大,让他有点慌张,自己从小在这乱世的泥泞中跌爬摸打,只知道怎么保命,怎样竖起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从没有这样柔软的善意,女孩肆无忌惮的好意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九倒是适应的很,让吃就吃,给喝就喝,一顿饱一顿饥的日子教会他有的吃就赶紧吃,他一边咽着点心,一边说:“你叫阿琢?”
“嗯嗯,嗯嗯,”
小女孩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叫三九。”
三九有点噎住,阿大倒了茶水,他喝了一口忍不住说:“好香啊这个茶!”
“那可是我亲手制的茶,肯定香啊。”
三九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才几岁,能制茶?
小女孩看见他不信,连忙说:“是我亲手摘的呢。”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得头头是道,“我去年和母亲在慎州,有个地方叫凤凰巢,有一棵几百年的老茶树,我亲手摘的嫩叶,看着师傅炒的,可香可香啦!”
阿大听她这样说,端起茶闻了闻,确实香气扑鼻。
阿大点点头说:“你跑出来你母亲知道吗?”
阿琢撅起嘴巴很不情愿:“可是待在院子里好闷啊!”
阿大拿起垫着点心的笼布,手指轻翻,转眼间迭了一个小老鼠给她,阿琢“哇”
地一声,赞叹起来,这个布老鼠有头有尾,端的是活灵活现。
阿琢得了老鼠,心满意足地被丫头哄回去了,
两人总算歇了口气,一直以来过的都是摸爬滚打的饥荒日子,今日吃饱喝足,看着软和的干净床铺,两个人到底还是孩子,抵不住困意,天还没黑就倒头睡着了。
眼再睁开已经是半夜,阿大点起一根蜡烛,看到桌上早就摆着饭菜,应是下人拿过来,看他们在睡就没有打扰,虽然已经凉透了,但是他们本就是在底层讨生活的孩子,也没有什么讲究,两个人就着昏暗的烛光,又是一顿吃喝。正忙着,阿大向来耳尖,听到角落一声呓语,吓了一跳,连忙端着蜡烛走过去,居然是阿琢,小小的娃娃,躺在角落里的软塌上,睡得迷迷糊糊,缩成一团。
阿大连忙叫她:“阿琢,阿琢……你怎么睡在这里……”
阿琢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揉揉眼睛,看着阿大和远处在昏暗中还在大吃大喝的三九,想了半天才说:“我趁丫头不注意,想来找你们玩,可是你们都睡着了,我就想也睡一会等你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