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次宋其松问的都是一些很细枝末节的小事,好比在哪里补办卡,图书馆怎么借还书之类的,原也虽然每回都言简意赅,但总归还是答了。
今天仗着连绵的小雨,宋其松又忍不住抖擞枝芽伸得更长些,他发去信息:[哥哥我在图书馆能不能接一下我?]
后面还配上他专门从严格那里搜刮来的小狗表情包。
原也这次回很快——准确来说是看见得很快,消息框顶部来来回回出现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其松善解人意:不方便也没关系,我等下自己打车回来。
那头原也正想说你舍友呢,看到宋其松发来的这段话眼前立马就浮现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原也甚至不自觉想这模样是不是像里奥,卖萌无辜又可耻。
但松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原也立马摇头,把当哥哥的担子往自己身上一扛,回复到:好,等我。
只是这哥哥的担子比他想象的还是要重一些,刚试图从床上爬下来就又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这两周松子都不在,遛狗的任务只能落在原也头上,刚开始他还图新鲜了几天,但次数一旦过三,他立马就失了兴趣,遛狗成为差役,人也跟着不带脑子,这不今早就狠狠跌了一跤,膝盖手腕全破了皮也见了血。
当时原也想的是:噢,好像看起来有点惨喔。
接着就站起来拍拍灰,抵住里奥试图来拱他以示歉意的鼻子,瓮声瓮气说:“很疼,但把最后一圈遛完。”
里奥不明所以,简直是一步三回头才完成这漫长的一圈。
回来后原也也只是简单糊弄个创可贴就开始昏睡,等到醒来就看见宋其松的消息。
消息来得很巧。
原也面无表情撑着床边站起来,心里已经计较好等下要松子做咖喱蛋包饭来补偿他。
原也是打了车来的学校,没想到刚下车就看见宋其松正打着一把雨伞站在校门口,他身边还站着一对母子,女人的表情他看不太清,但能看见那小男孩正很兴奋拽着宋其松的衣摆,只是松子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同。
即使原也对情绪再迟钝也能分辨此刻宋其松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很好,不像单纯的不虞,更像是他小时候被记者长枪短炮追着时的那种无措和尴尬。
但松子不是说他没伞吗?
原也后知后觉打开手机,这才看见宋其松五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一条是哥哥我拿到伞了,一条是哥哥我等下自己回去。
期间还打了三个电话,但很可惜,原也常年静音,他一个都没接到。
原也不清楚他们是松子的谁,因此也只是假装自己是一颗雨中的蘑菇,找了一个稍微能挡雨的屋檐蹲下,再倾斜一下雨伞的角度,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一个二流狗仔,再偷偷摸摸从自己建造的缝隙里偷看。
首先能明确的是松子现在心情肯定不算好,伞虽然倾向女人但身体却离她有一些距离,表情也是淡淡,总之没有平时面对自己时的感觉。
在他把那对母子送上车后更明显,车已经走很远了,但松子依旧举着伞发呆,沉重的黑伞在他手里像是握住一片乌云,而他的表情隐在黑暗中,无论原也怎么试图辨别,都无法看清。
原也开始有些纠结,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现在上前,更不确定自己在看见松子的眼睛那刻是否有足够的词汇储备去安慰他。
原也想,他有些不敢、也不愿看见宋其松或许会流泪会忧郁哀伤的眼睛。
直到雨滴顺着伞沿滴落一百三十颗,直到原也感到创口贴被雨淋湿失去黏性,直到宋其松开始抬脚往后走,原也这才撑着墙边站起来,遥遥地叫了一声松子。
宋其松转过头的时候显得好惊讶,落寞的神情只在脸上出现一霎转而就被他惯有的礼貌替代。
他大步走来,脸上表情接着从惊讶变作苦恼:“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消息发的太不及时?”
原也没有说话,只是拉过他的手,伞边碰伞边,淅淅沥沥在彼此间又像是下了一场新的小雨。
宋其松感觉自己心脏也像是被什么含羞草一般柔软的东西触碰,他甚至在那一刻都失了声,他感觉原也很轻很轻挠了一下他手心,接着他听见原也问:“回去吗?”
怎么拿到伞的没有问,之前那些人是谁也没有问,只是睁着猫一样的眼睛很用力很用力地盯住他。
宋其松有些不合时宜想到这是一双绝对不会说谎的眼睛。
原因太简单。
在刚刚他触碰到原也手心的那刻,他听见原也在想:[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宋其松试图放松五官。
难过是什么样的表情?
宋其松回想着,却发现自己早已遗忘掉大部分难过的时刻,记忆的瓶子几乎空荡荡,只留下几个幼年时候但对他现在早已不痛不痒的眼泪记忆。
但他能肯定的是,在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实在柔软,柔软作一条热毛巾,熨帖的他心都要化掉。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熨帖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举着伞不知道怎么站,想和原也撑一把伞,却又觉得冒犯。
宋其松发现自己真的很奇怪,在一些好处或者真正的爱降临于自己手心的时候却总是怯懦,就如同现在,哪怕已经明确自己至少是有好感的心意,但在原也真正朝自己靠近的时候却又慌了阵脚。
宋其松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彻底栽了。
正是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才千万般小心翼翼,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