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有一个人向她走来,想把她牵起来,可很块又被另外三个人拉回另一场离她越来越近的混乱中。
她全身酸软,想要扶着栏杆爬起来,那层好不容易缝合的皮囊被再次拉扯开,未愈合的伤口流出乳黄与血红交杂的脓血,还未拆掉的缝合线一扎一扎崩断。
终于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成年羔羊的皮囊裂了一个小口,从中伸出一只粗壮的黑色手臂,向她靠近,并滴落着黑色的脓血。
她从二楼楼梯口飞了出去,着地之前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她至今记得那时他们脸上的表情。
老爷子
“你们俩到底怎么搞的,连孩个子都照顾不好,怎么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不远处传模糊的训斥声,浑厚,苍老。
“就不该把这孩子留在青岑给你们带。”
一直都是这个声音,时而伴随着几声咳嗽。
“可怜的孩子。”
语气变得惋惜,想来说话的人很心疼这个孩子。
十五岁的白玉堂躺在病床上,四肢无法动弹,头脑一片混沌,只听见一个老人在训斥人,但被训斥的人不敢回话,想来他们此刻应该羞愧地低着头吧。
她躺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睁开眼睛,却很快合了回去,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耳边传来的斥责渐渐弱了下去,一个笨重的背影转了个身,向她走来。
她好像能看见了。
那个拄着拐杖的年迈男人又仔仔细细看着她,就怕她下一秒又会受伤。
是老爷子。
也许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但她的喉咙先发出了声音,“爷……”
那个老人听到她微弱的呼唤,立刻就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似乎不可置信。
“诶,小堂,醒了啊。”
爷爷在这,别害怕。
老爷子一把年纪,面目斑驳,只有一双眼睛莹亮,却好像随时都可能会大哭起来
“爷……爷爷。”
她继续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这个关心她的老人,害怕这份纽带会不知什么时候就断掉。他今年六十七了,有严重的心脏病史。
爷孙俩隔着病床的围栏,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热度,和这份迟了数年的亲情。老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又不敢太用力。白玉堂努力回握住老爷子,想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思念。
老爷子疼她,她一出生就送了她一块祖传的勾玉,是龙的图腾,打磨地非常好。在她还不会说话走路时,就已经学会了要把勾玉抓在手中。
每年生日,大大小小的节日,老爷子也都精心挑选礼物,附上手写的贺卡或明信片,一定在当日送到她手中。
只是老爷子一直工作繁忙,一年到头都见不了这孙女几次,有的时候过年来看她,都得跟董事会请假,可匆匆见过一面以后,又很快走了。
但不管怎样,日子这么一年一年也就过来了,孙女懂事,成绩优异,从来不让他担忧,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等孙女长大来接替他,自己就可以退休,如果孙女不嫌他烦的话,他还可以跟孙女一起过几年清闲日子,种种蔬菜花果,做做饭。
但五个小时前却接到那样悲伤的一通电话。
等人赶了五个小时飞机到这后,却被拦在了手术外,只能焦灼地等待。
好不容易等孙女被推出手术室,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她一眼,却先被告知孩子双腿骨折,恢复的几率很小,且伤到了头部,可能会失忆,要做好准备。
一个老头子,多年前就已经半截入土,眼看着就这么点指望了,还准备什么啊。
要是这孩子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巨大的悲伤如同咆哮的海兽吞没了他,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指责谁了。
儿子和儿媳太过年轻他是知道的,但把孙女放在身边,自己又无瑕照顾,一番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孩子留给父母,虽然他们可能没办法给孩子最合适的教育,但至少能给孩子陪伴。
可陪伴着陪伴着,孩子怎么就摔下楼了。
直到他们都走进病房坐了很久,他才将儿子和儿媳叫到一旁开始训斥他们。
他一贯是个和善的老头,也是个和善的爸爸,和善的公公,他不想训斥任何人,特别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孙女成了她的底线,而现在,这道底线被狠狠践踏了。
看着眼前生命已经微弱如同蜉蝣的孙女,他做了一个决定——从今往后,这孩子他来抚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白玉堂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有一只手从那身皮囊中凭空钻了出来,然后她从楼梯口飞了出去,落地后,他们依旧傻傻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最后一个陌生男人在嚎叫,“赶紧叫救护车!”
。
醒来,她就在这了。
在有力气将所见到的全部诉于老爷子前,她选择不开口,只是分配有限的力气给老爷子握住的那只手,她绝对不会放过这四个人。
到了夜里十二点,病房里只剩下了她和老爷子,她安心地睡着,不肯松开老爷子的手,老爷子紧紧回握着她,似乎也不愿意松开。
在老爷子睡着之前,他一直握着白玉堂的手,想要告诉她,不要怕,爷爷在这,但始终怕吵醒她,于是一直等着她,希望能撑到孩子醒过来。
他已经突发过三次心脏骤停,医生说,他熬不过下一次了。
最终,他还是睡了过去。
万幸的是,心脏还在跳动。
白玉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她尝试着起身,但两条腿都不听使唤,笨重地很。又尝试说话,但似乎不太利索,不过没关系,爷爷应该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