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哥说过他不敢接这工程,得罪不起那边的人,那家伙是个轻易不会服软的人,在医院里说的话想必也是被逼急了,才想求助。
“总工,你怎么了?腿疼了吗?要不去医院看看。”
老昕卓摇了摇头,继续盯着屏幕上的投标文件,“没事,你去问问其他人的文件都写完了吗?常总催了好几次。”
小李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巴:“哎,都说大环境不景气,很多小设计公司连参加投标的资格都没有,咱们常总真有能耐。”
老昕卓没有答话,索性放弃了文件,转过椅子看向窗外。从小玩到大的人,虽然走了不同的路,但就这么没了,想起来还是会令人唏嘘。
手机不停地响着,老昕卓懒洋洋地按下接听键:“强子?”
“卓哥你看报纸了吗?熊哥死了。”
强子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哀伤,浓浓得鼻音像今日的雨滴一般,缠缠绵绵的令人心里发霉。
“卓哥,他走那条道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
老昕卓淡笑:“怎么,你以为我会自责?你觉得我会愧疚?我有能力帮他吗?我只能自保,哪有余力保住他,他找错了人。”
强子似乎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卓哥,缜哥这几天不太对劲,总发呆,到处打听熊哥的事,还总去工地晃悠,我担心缜哥……”
“我知道了,晚上在谷缜哪里吃饭。”
到了傍晚,雨还没有停,强子亲自过来接人。
老昕卓穿着灰蓝色薄羊毛衫,白衬衫灰蓝色领带,西装裤子配皮鞋,公司发的制服小西装挂在椅背上,有型有款有范儿,一看就是从事正派体面工作的白领阶级,哪里还是刚出来的那副落魄模样。
强子看得眼直,暗骂了句,操!昕卓没来,吃饭的女同胞还能瞟他两三眼,昕卓来了,基本上就没人看他一眼,甚至恨不能扒开了他,嫌他阻挡欣赏纯爷们的视线。
谷缜没强子那么膈应,就算老昕卓日后做了老总,那也是他哥们儿,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呢,有什么的。
三人吃了会,因顾及老昕卓的腿,也没劝酒。只是看着外面湿漉漉的街道,三个人的兴致不高。
谷缜给自己倒了杯酒,想起了什么一般,问:“老昕越呢?”
“出国了,说想去法国学什么设计。”
强子剥着花生米,翻了个白眼:“真会花钱。”
“他有点事做也好,省的每天到处晃,看着心烦。”
谷缜笑眯眯地说:“现在心烦啊,有了媳妇连亲弟弟都不要了,咱们哥们还有位置吗?”
强子嚼着花生米,傻乎乎地说:“卓哥的媳妇多好啊,多实在的一个人。有钱长得又好看,比那什么孙子……”
老昕卓拿眼皮扫过谷缜的脸:“诶,孙子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套近乎,想要打听某人的事呢。”
谷缜满不在乎地说:“打听谁啊?那欠抽的货,别提他。”
“五一快到了啊。”
强子睁大眼,说:“坏了!我这个月忘记存钱了,怎么办,孙子说要是我送红包,他包我海岛七日游!”
谷缜:“怕什么,你买个几亿的冥币,拿红包包了。看什么,冥币也是钱。”
老昕卓没说话,他并不看好谷缜和孙子,孙子没有那么硬气,谷缜也不够直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牢靠,若是真没那个意思,不如就此断了也好。
强子叹了口气,扔着花生米:“我开始还以为这孙子是常总的朋友吧,总得和常总有相似的地方,可惜人和人不一样。”
谷缜:“得了吧,孙子要是没了钱,他还能像个人吗?甭提他,喝酒喝酒。”
雨幕里穿过一辆车,停在对面,那人摇下车窗,冲着昕卓笑了笑。
昕卓咳嗽了声,说:“加两个菜,把你私藏的好酒拿出来。”
谷缜和强子看了眼对面的车,翻眼皮,叹气,昕卓的媳妇儿来了。
常图皓缓步走了过来,细雨里那人眉目清秀,小脸嫩白,斯文公子哥的模样,嘚瑟,乐呵。
一个多月不见,再看见这人,老昕卓的心乱了频率。
常图皓大大咧咧地坐在昕卓身边,脱下外套,看了眼菜,撇嘴:“来点青菜,这一个月可把我腻味死了。”
老昕卓帮着给人夹菜,倒热茶,两人对视一眼,视线里满满都是甜腻地气息。
强子跳了起来,搓着手臂,“妈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老昕卓:“坐好,吃饭。”
谷缜让厨师炒了几个时令小菜,坐在一边笑眯眯地:“常总,有件事想问下你,熊哥怎么死的。”
老昕卓挑高了眉,“谷缜。”
谷缜拿起筷子沾了酒在桌面画着圈,“常总,明人不说暗话,虽然我不太懂工程,但就那档子事,前后穿起来,傻子都能想明白了。”
强子低下头,剥花生米,却留下了壳扔了花生。
老昕卓倒了杯酒,这话谷缜不该问。真要问,也该是他在私下和常图皓说。
“卓子,你也别以为我是要为熊哥出头。我就想知道,今天死了一个熊哥,将来,我们这几个哥们里会有人再出意外吗?”
常图皓皱起眉,清了清嗓子,“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和我无关。我只能说,他跟错了人,他就算不出车祸,就他干得那些事也活不长。”
常图皓本来不想解释。他的确是找姓熊的谈过,可对方不愿意站出来,明知一条死路也要走到底,他没办法。
谷缜叹了口气:“常总,卓子你们别怪我嘴快,我真的很担心。你们在哪里斗来斗去的,倒霉的是我们这些人。我们现在也是拖家带口,你看卓子上有父母,还有个不省心的弟弟,我家父母都在,强子虽然是个孤儿,可他还没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常总,你以后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多顾及下我们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