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回见着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拧着柳眉想了片刻,依稀记得应该是八九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随着姜夫人接了裴陆氏的帖子去裴府参加宴席,路过某个院子瞧见一声不吭地被罚跪在院落中央的眉目硬气而冷漠的小少年……
不,不对,那时候裴家已经搬来上京许久了,应该还更早些,早到当年的裴家主母还是裴珏生母的时候。
记忆里,那时似乎有个面容模糊却温婉可亲的女子轻轻挽着她的手,身旁好似站了位个头高她一大截的……
“怎么不擦头发?”
却是倚坐在床尾的青年睁开了眼,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姒回过神来,“擦了一半的。”
裴珏起身去桌前拿回那方被她搁到一边的巾帕,又将屋内的炭火移得近了些。
“过来。”
她哦了一声,脱了鞋子上了床,卧在了青年的膝盖上。
裴珏似乎也被她如此乖觉的模样弄得愣了愣,随后轻笑了声,拿着巾帕给她擦起了头发。
青年的手指捞起她散落在膝头的长发轻轻拭去水汽,动作温柔。
床脚不远处的炭盆也烤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姜姒枕着青年的膝盖,忽而觉得,若是能一直如此,也挺好的。
弯月悄悄爬上枝头。
青色幔帐笼罩的床榻上,少女蜷在青年的身侧,依偎着那令人感到安心的坚实臂膀,沉沉睡去。
———
因着这起子意外,一行人在落霞镇多耽误了一天的工夫。
故而次日天还刚蒙蒙亮的时候,众人便早早地起床收拾好了行囊,继续赶路。
在姜姒强烈表示一切以赶路要紧,不用特意为她而寻找晚上的落脚点后,这行队伍终于加快了速度,除了每隔几日要去路过的镇上或是城中补充必需品,以及暂时修整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行进的路上。
包括夜晚来临的时候。
第一回在荒郊野外过夜时,姜姒还有些兴奋,好奇地和红蕊一起观摩着护卫们如何拿起锤子抱着遮雨布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眨眼的工夫便扎好一个能容几人睡觉的帐篷。
当然,这丝新奇感在第二日起床后感觉到那股从头到脚无法忽视的酸痛时,荡然无存。
毕竟再怎么往地上铺上柔软的被褥,也终究是比不上客栈的床板舒服的。
也就是那时,姜姒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在汾阳时让裴珏睡在地上这件事到底有多不人道,尽管他一直称自己体魄不错。
只是时隔这么久,当她不好意思地提起这事儿时,裴珏却笑了,悠悠道:“表妹的意思是,很后悔没有早日同床共枕?”
她默了默,随即冷笑地剜他一眼。
就不该心疼他!活该!
路上的日子大多不是在马车上度过,便是在荒野中度过,偶尔也会在必经之路上的城镇里度过。
一路走来,姜姒着实见识到不少以前只在父亲口中听说、甚至只存风土志上的风光人情。
譬如某次路过一个民风格外直爽大胆的寨落,正好碰见当地人在办集市,想着需要采购一些必需品的一行人便去了。
结果在集市上,以为是别人无心遗失银手镯在她脚下的姜姒,在连续捡了几个追上失主还回去之后,当天夜里歇脚的屋外就来了好些个抱着鲜花来求爱的年轻郎君。
一问才知道,这里的习俗是年轻男女若是瞧上了对方,就暗示地丢个物件儿到人家脚边。
小娘子丢帕子,小郎君丢银手镯。而要是那人捡起来还回去了,便是心中也有意,当晚就可以携了对方的手,鸳鸯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