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坐好。
不能急,先拿到解药,弄清楚卫凛和杀手楼的关系再说。
卫凛淡淡瞥她一眼,朝车外吩咐道:“走。”
长廷应是,马车辚辚行起,车轮压过松软的落雪,发出细碎轻快的咯吱声。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在皇宫东华门外停稳。
刚刚穿过宫门,走上夹道,一个眉眼带笑的内侍踩着小碎步急急迎上来,对二人呵腰行礼,一迭声地逢迎道:“恭贺殿帅新禧,这可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啦。您是不知道,昨儿个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多高兴!这不,一大早就让奴婢来此候着,就等着见您二位呐!”
卫凛面上看不出情绪,只轻扯了扯唇角算作示意。
那内侍神色不改,仍旧满面堆笑,很是殷勤地一比手,呵着腰在前侧引路。
瞧着内侍的那副谄媚模样,沈妙舟心中暗暗咋舌。
若换做从前,内侍自是不会这般露骨地逢迎锦衣卫的,前司礼监太监刘冕,在外提督东厂,在内手握批红,深得皇上爱重,是连首辅崔涣之见了都要退避三分的人物。
而彼时卫凛还不过是个指挥佥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竟敢下令让人阉了刘冕唯一的侄儿,这下算是彻底绝了刘家的后,掀起的惊涛骇浪非同小可,锦衣卫和东厂的仇怨从此越结越深,暗地里斗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然而自打三年前卫凛坐上指挥使的位子,整个锦衣卫衙门圣眷日隆,势头渐渐压过东厂,直到去年皇上裁撤东厂,又夺了刘冕的批红,锦衣卫如今竟是真真的一家独大,炙手可热。
刘冕如今虽还留在皇帝身边伺候,但终归是日落西山,偌大个东厂说败便败了,眼前这人该是有多毒辣的手段。
沈妙舟摇摇头,心中感叹起来,不禁多瞟了卫凛两眼。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卫凛微微偏头望过来,目光清凌凌的,隐有警告之意。
偷看被抓包,沈妙舟一个激灵,杏眸瞪得溜圆,满脸无辜地和他对望。
卫凛眼中掠过一丝讥嘲。
“殿帅、乡君,烦请在此稍后,容奴婢为贵人通报……”
前方的内侍正转过脸来,恰巧撞见二人这一出眉眼官司,顿时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被挤成了一道缝,“哎呦喂,瞧二位贵人这般的浓情蜜意,若是让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可不定怎么欢喜呢!”
沈妙舟:“……”
转头看一眼卫凛,他却好像并没有反驳的意思,神色淡漠沉敛。
内侍笑吟吟地呵腰行礼,转身便要入内通报,刚迈出一步,东暖阁里突然传出“哐当”
一声巨响,接着便是茶壶杯盏被扫落一地的噼里啪啦声,伴着一道蕴满雷霆怒意的叱喝当头砸来:“废物!一群废物!给朕滚!”
随后暖阁的屋门被人拉开,一个中年武将顶着满头茶水,狼狈地退了出来,路过沈妙舟和卫凛身边时,茶水顺着鬓角蜿蜒流下,他满面尴尬地一拱手,闷声道:“见过殿帅。”
卫凛微微颔首。
沈妙舟认得他,禁军的副统领张勋,那日当值护卫相国寺,领兵追她的便是这人。
她心神一霎绷紧。
惹得皇上如此震怒,难道是还在追查那夜相国寺之事?
此案若是由着他们追查下去,不知将要牵扯出多少麻烦。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时为了脱身,曾不得已扔下一件斗篷。不过那斗篷并非出自她府上针织房,是她遣丫鬟随意在成衣铺子里买来的,没甚特别之处,想来应当算不上破绽罢……
心下稍安,沈妙舟随卫凛进了暖阁。
屋内烧着地龙,热意蒸腾扑面,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窒闷。几个小黄门弯着腰,麻利无声地收拾好一地狼藉。
“寒玦,阿音,你们来了。”
皇帝脸上余怒未消,见二人进来,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语气中带着疲乏。
卫凛拱手,淡声道:“谢陛下。”
行过礼,沈妙舟随他一道在旁侧落座。
皇帝斜倚着炕桌,反复打量了二人几眼,面上总算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慨叹道:“果然般配。阿音虽非朕与皇后亲生,但自幼养在皇后膝下,说起来与朕亲女也算无异,能觅得如此良婿,朕和皇后都甚感欣慰。如今你既已为卫家妇,日后便要以夫家为重,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