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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个弯,绕过繁枝掩映的一座花亭就到了赏芳轩,果见薄菡穿了件蛋青色的织锦团祥云袍子,下登厚底朝靴,外面批了件雪白的狐裘,更衬得人物秀雅,面如美玉,正在和众人说笑着。
忽有一个小厮小跑进来报,“禀王爷,贾二公子到了!”
话音没落,那边宝玉已经随着个引路的丫头快步走进轩内,对着薄菡作势欲行礼,薄菡忙伸手搀住,“宝玉无需多礼,我想着你家里前些日定是忙的,所以也没派人去接你,这几天算着该清静了,正好光珠和柳世兄今日也在,就想叫你也来凑个热闹……”
宝玉一笑,团团作揖道,“有劳诸位久候,我在路上上耽误了一会子,到得晚了,等下一定自罚一杯请罪。”
众人齐道客气了,有两个初见面的,知道北静王喜欢他,跟着凑趣,对着宝玉一通夸奖,果然资质毓秀,谈吐不凡,才貌若仙啊!
贾环见此情景,便决心不出去了,趁着没人看见他,悄没声一个转身,原路退了回来,心里涩涩的颇不舒服,薄菡每次见了他虽说会动手动脚地玩笑,可是架子大得很,礼数一丝不能缺,都是他行下礼去过一会儿才会让起来的,原来对着宝玉时却是这个亲热宽厚样子,看来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他都是比宝玉差得远,大概人人都觉得他还顶不上宝玉的一个指尖。
狐裘
贾环一直知道自己比不得宝玉,先是亲娘的身份就差着一大截,人家是嫡自己是庶;再就是人才相貌,自己更是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宝玉虽说是天天在脂粉堆里混,但是天资聪颖,虽说对正经功课不感兴趣,但是吟诗做对样样来得,前一阵子随着众姐妹搬进了大观园,心满意足之余做了几首四时记事诗,流传了出去,就有人爱他那风骚妖艳之句,拿去题在扇头墙上,因此竟渐渐有人登门寻诗觅字,倩画求题的。
这般聪明劲儿贾环是万万比不上的,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早就不打算费力去攀比了,可到底是亲兄弟,被人区别对待至此,心底难免不平,一时气恼众人不公,对兄弟两个的态度会差这么多;一时又自怨才智样貌样样不如兄长,活该被人看不上。
正烦恼郁闷地闷头走着,迎面又撞上了王兴急急火火地从前面回来又要往后面去,“唉,贾三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乱晃,不去见王爷?”
“我刚从家骑马过来,吹了风,这会儿子有点头疼,王爷他们那边一群人说笑逗乐,兴致正高,我想着就别去打扰了,下回再来给王爷请安吧。”
王兴看看他,明白他是有些上不得席面的,这大概是想藏拙,不愿往人多处凑,便道,“你若不愿过去就罢了,只是先别走着,好歹等王爷空了看见你了再走,省得明儿他还得专门派人去接你,你要再跑一趟。”
他这么说也是好心,贾环答应了,决定自己且在无人处转转,等薄菡那边散了再过去,他若问起了就实话实说,反正自己是什么样子北静王爷他早就心中有数的。
北静王府贾环最近是经常来,不过都匆匆忙忙的,没有仔细赏玩过,这时就挑僻静的地方细细走了两处,他也说不出个具体的好坏来,就是觉得到处都细雅精致得很,怎么看怎么舒服顺眼。
走了半晌,又转回到刚才走过的花亭,觉得有些倦了,就倚在里面的长雕花木凳上,准备歇一会儿,能睡着的话,稍许眯一会儿也无妨。
果然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正梦见钱保儿来向自己报喜,说铺子里这个月生意大好,就听有人使劲叫,“环儿,环儿!”
一边叫一边推他。
一睁眼,就见宝玉站在身前,一脸惊疑,北静王站在他身后稍远处,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宝玉看他醒来,便问道,“环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和王爷本是要说两句话才进这亭子的,没想到一进来就见你睡在凳上,也不怕凉着。”
贾环刚睡醒,有些糊涂,微张着嘴不知该怎么说。
薄菡看他呆头愣脑地不吭声,就过来对宝玉笑道,“我忘了和你说,环儿最近经常来我这里的,我是听一个门客说他很懂鉴别东珠,所以前些天私下找了他来问问,想着是小事一桩,就没有大动干戈地去和政公打招呼。”
宝玉看看他再看看贾环,“环儿还懂得鉴别东珠?我竟不知你还有此等本事。”
贾环这会儿彻底清醒了,连忙站起身来道,“也是学里一个朋友教的,平时没事说着顽,不知怎么着就被金荣那个多嘴的小子传出来了,倒唬得北静王爷信了,专门派人来找我,其实我懂什么啊,也都是一知半解的瞎说罢了。”
宝玉哦了一声,想想觉得不妥,“那你也不应该不声不响地就自己来北静王府,起码和老爷太太知会一声才是,王爷这是大度不计较我们失礼,你自己却不能这般不知进退。”
贾环低头,“宝玉哥哥教训的是,弟弟知道了。”
宝玉还要说他两句,薄菡那边就有点不耐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次次都惊动你家政公,倒显得本王轻浮,今儿既然宝玉见到了,也就算是你家里知道了,回头要是有人问就麻烦宝玉代说一声吧。”
对贾环道,“环儿先回去吧,我这里还要和宝玉说几句话,过几日等有空了本王再派人去找你。”
贾环听他这么说,气得起身就走,心道他这也太凉薄了些,我就算是个小玩意,也有这些时日的交情了,怎么竟是在人前连留都不留我一下,我便这么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