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胆量,那桃条呢?”
彩屏迟疑了,低t头不语。
从江夏被绑到京城的路上,彩屏定然已经在心中推敲过无数遍说辞。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嘉卉细细打量着彩屏。她双颊消瘦,几乎要凹陷进去,在不说话时眼睛木木地看着地砖。
“事发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彩屏依旧却低着头,道:“奴婢饿了。”
嘉卉吩咐付妈妈道:“不拘有些什么,让厨房给彩屏姑娘做些来。”
她忽而又对彩屏轻笑一声道:“彩屏,桃条是已经死了吧。”
闻言,彩屏大惊失色地抬头,付妈妈也停住了要出去的脚步,惊讶地看向嘉卉微微含笑的脸。
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里再能藏事,面上也会显露出来。嘉卉方才就是留意到,她命付妈妈去传饭时,彩屏脸上立即不自觉带了一丝思索的神色。
这才出言断定。
嘉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道:“惠娘和桃条都已死了,死无对证的事,你想怎么编造都行。何必再借着用饭的借口,拖延时间,好让你彻彻底底完善一个能把你全然摘出去的故事。”
彩屏膝行上前两步,想抱住嘉卉的腿却忘了自己的双手还被捆在身后。她哀求道:“姑娘,好歹您也念着我们从前”
嘉卉打断了她:“你和惠娘又在一起相伴多少年呢?我们从前若有情分,也是因为共同在惠娘的身边!我适才说了,如今是我好声好气地问话,你如果不老实,那我也只好借助外人之手来严刑拷打。”
“还是说,我该将你送回徐节使的府上?”
闻听此言,彩屏忍不住打了个颤,肩膀抽搐,显然是怕极了徐太太。一瞬间,她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
嘉卉自前日进宫后,一直没有缓过精神来。她身心俱惫地靠在椅背上,开口道:“杀人偿命,我信你也不会真到了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你只要把你知道的,看到的,都说出来。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打杀了你,饶你一条命。”
她能在地窖躲藏两月,可见心性远比寻常人要坚韧。嘉卉也没有想着能让彩屏一下子就如实招来。
昔日她一直以为自己恨极了彩屏,但听了她方才一番身世的剖白,竟还是隐隐觉得她可怜。
只是她实在不该胡乱报复。
嘉卉转头道:“还是请妈妈去传个话,上些饭食来给彩屏姑娘。”
说着,她又给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彩屏松了绑,扶她坐下。
彩屏一边哽咽,一边握住嘉卉的手,喊了声姑娘。
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屈起双指在桌上敲了敲,道:“我给你时间,仔细回忆当日发生的事情。你不要想着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的,就可以编故事骗过我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抽泣声沉思。
如果彩屏方才说的如实,派一个姑娘去破坏另一个姑娘的名节,放在戏文里都是要惹人发笑的。这般行为,还真是令嘉卉百思不得其解。惠娘又没有磨镜之好,即使有,被外人发觉了也可以说是闺中密友而糊弄过去。
派桃条来江夏搭上惠娘的人,难不成还真只是想看笑话?
而这个桃条姑娘也死了,是不只一人盯上了惠娘?
她不禁又想起当日的场景。
那是一个惠风和畅,春风拂面的日子。如今想来,已经有恍如隔世之感。嘉卉还记得当日一道出门的所有婢女仆妇的名字和长相。这些人约摸着都被徐太太打发到田庄上去了。
而惠娘生前的一言一行,却在脑海中逐渐模糊起来
付妈妈亲自端来了饭菜。厨房还以为是嘉卉要的,精心做了一碗肉臊子面,配上几碟爽口小菜。彩屏连日来吃糠咽菜,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瞟了一眼嘉卉的脸色。
“妈妈陪着她。”
说完,嘉卉就走出了侧间,一路不急不缓地走到小花园中。
从前的主人打理得不精细,徐太太买下后也长期没有个正经主子着家,池塘边的石板长满了青绿苔藓。近日多雨,天色如同洗过一般,过了晚膳时分仍有些透净。
她掏出怀中手帕,细细擦了一条长凳,在几条金鱼游曳的小池塘旁坐下。
原先她想过如何审问碧茵。是昔日她见母亲管家时的法子,不准人吃饭喝水,不准方便,更不准合眼睡觉。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
但嘉卉能笃定彩屏必然不是杀害惠娘的真凶,她也不愿去折磨一个曾相处五年的可怜女孩儿。
在池边吹了一会儿的夜风,灵台清明,嘉卉才想起她不能在徐宅过夜。现今她是镇国公府的儿媳,若是她今日夜不归宿,怕是程夫人真会仔细询问究竟家中发生了何事。
一想到这,嘉卉立即回了正房。西侧间里鸦雀无声,一片静默。她推门进去,屋内二人都抬眼望她。
不过一顿饭的光景,彩屏就比方才精神了许多。她似乎是想好了话要问嘉卉,迫不及待地问:“姑娘为何不怀疑奴婢是凶手?”
嘉卉轻笑道:“你自小就是惠娘的贴身婢女,从未做过什么苦活计,不比那些烧火做饭的婢女有些力气。你要如何当面杀了惠娘,还有余力把她抬回到云镜池旁?还有,你一直都很有些小聪明。若真是你杀害了惠娘,何必要和我说徐太太给你灌药的事。你只需咬死不知情,或者全推脱到画屏身上去,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毕竟,惠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来反驳你了。”
“何况,我信你也不是那等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