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漂亮的小警察么?今天这件事过了之后,自己才是陆氏当下的大红人了。
李力阴冷地一笑,略带鄙夷地望了纪泽数眼,而后将自己的枪高高举起,对准正淡定凝望着自己的纪泽,而后者显然无所畏惧。
能活着当然是最好,即使三年前从警校里提前毕业并且积极要求接受这份任务的时候,纪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最好的打算,而最意外的打算,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就是会遇见陆枭。
而今,最坏的打算就在眼前实现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枭时,那人温和地笑着,追出来递给自己一副灰色的手套,干净温暖,一如他明朗的笑容。其实,在那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自己也是有所触动的吧。
还好,最坏不过一死,好的是,起码不是陆枭亲手杀了自己。
已经上好膛的枪,黑洞洞的洞口正指着自己,纪泽却想起那天陆枭递给自己那把枪,那本是一对又被两个身份对立的人分享的枪。陆枭对自己什么感情,纪泽当然清楚,而自己对陆枭呢,纪泽从未想过,也许模模糊糊有些过什么,但他不愿意去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悸动。
也好,这些情绪,都要不见了,都不会再望着星空的夜里折磨自己了,纪泽想。
李力食指动,眼含得意地轻蔑地望着纪泽,轻叩扳机。
谢九安已经抢过阿森怀里的枪,今天,他真的是决定要豁出去了,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他现在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阿泽就这么死掉。警察又怎样,黑帮又怎样,什么都比不上有一个人你愿意倾心相待。
“砰——”
一声,枪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纪泽原本阖着的眼帘睫毛抖动,睁开——李力持枪的右手被子弹力透,鲜血淋淋,湿润了正好丢在地上的黑色手枪。红黑狰狞。
谢九安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而后,将头一扭,眼风扫过开枪的方向——只见陆枭身上脸上也都沾着血迹,一向干净齐整的装扮此刻倒像是从泥地里打滚刚出来一样。只是周身的狼狈不堪却难以掩盖陆枭的气势凌人。
一双眼透着犀利,将全场的人扫射了一番,阴霾森冷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最后堪堪将目光落在站在最中间的那人身上。嘴角无声扬起,冷冷地说道,“我的人,我没开口,谁敢动手。”
一步步地从人群中踱步出来,陆枭气定神闲地回望着正以同样阴沉如水的脸色看着自己的父亲。沈叔看了看陆老大的脸色,又瞧了瞧站在一起的俩人,斟酌着了一番,开口道,“大少爷,他名义上还是老头子我举荐给你的,但是实际上却是个条子,留不得。这次的交易失败,扫尾都非常麻烦,我们陆氏人和钱都损失了不少。”
要是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你以为你这大少爷还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耍威风。沈乔生心里轻蔑地想。
“陆少,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为了一个警察,你让我们这些老头子,还有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何以堪,咱们陆氏能撑到今天这个局势,可不就是因为规矩硬,场子大么,可没规矩怎么撑起这么大的场子!”
刘源红着脸粗着脖子也囔囔了起来。这可是个绝对的好机会,本来他就对这个生来就是太子爷的陆枭十分不满,现在只要稍微那么一挑拨,那么陆氏里服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即便是将来陆升一升天,当凭陆枭这个从天而降的太子爷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对于陆枭一直在渐渐扫清他们的旧势力,一些跟着陆升打江山的人早已经是心怀不满,此刻更是添油加醋,纷纷议论了起来,围着沉静的陆升讨要一个说法。
陆升则至始至终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年近古稀,身体在衰老,可是一股气势却始终不减。阴沉地开口道,“怎么,我都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吵翻天了,是么。”
一群叽里呱啦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又纷纷回到自己该站的位子。
谢九安长长地吁了口气,这群老头子,可真他妈地会吵。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虽然他极其不愿意承认再见到陆枭出现时他仿佛看到这个自己从小就看不顺眼的笑面狐狸头上居然有一圈天使的光环。
纪泽则心底觉得好笑,陆枭,还不如不出现地好。现在这个局面,真是一团糟难以收拾。他又怎么看不出,今天处置他这个卧底是小事,借刀伤人才是正经的——长江前浪这是要使力气压后浪。
陆枭一个处理不好,估计直接被拍到后头去,再起身可就难了,而正好前浪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重鼓士气。他纪泽不过是个搭桥的工具罢了,而唯一的好办法,那就是把他交出去。以陆枭做事不择手段的性格,纪泽可不相信他陆枭会为了自己跟所有人对抗。
纪泽低垂着头,自己的脚旁边正是陆枭的黑色皮鞋,永远都是铮亮的鞋面上星星点灯地沾着泥巴,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风采。这可真不是爱干净爱整洁的陆枭会穿的。想来,真的是有什么困住了,方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陆枭则是十分闲适地听完那些人的吵吵闹闹,仿佛他今天只是过来看戏一般。余光微微扫向正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心里却是澎湃未消——只差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只是想一想,都能让自己的心微微蜷缩起来,都能够让现在要火烧眉毛的自己分出所有心神来。
你看,也许很多东西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纪泽现在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微微低垂的睫毛,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候,都能够让他获得一丝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