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枞!”
宋十川张口叫他,却又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喻枞也并不因为alpha的需要而停下脚步,他端着碗走进厨房,但有意无意的,他好像忘记松开手腕上的牵引绳了,宋十川没等绳子延伸到极限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跟上了他,仿佛他身上存在着某种绝对不可替代更不可或缺的东西。喻枞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说话,比任何安抚信息素都更能平复他所遭受的煎熬。
他痴痴地喊着:“喻枞……”
喻枞打断他:“吃饱了就干活。”
宋十川三两口吃完自己的剩饭,听话地卷起袖子洗碗刷锅。喻枞把刚才用过的东西逐一归位,顺手擦了擦灶台和橱柜,不过在打开橱柜的时候他发现里面少了一个花纹别致的餐碟,随口问道:“我那个蓝绿色带花边的碟子呢?”
“在柜子里。”
喻枞往里仔细看了,又打开旁边的柜子,也没找到,宋十川才反应过来厨房里那么多柜子,他赶紧把碟子找出来,喻枞接过去道:“我还是习惯放这边。”
“对不起,”
宋十川又是脱口而出,“我放错了。”
喻枞把餐碟放回原位,又继续去擦下一个柜子,他安安静静的,好像没听见宋十川的道歉,又好像那压根就不是一个错误。
宋十川又开始茫然了。
“擦墙。别傻站在。”
喻枞偏头看他一眼,将抹布扔进水槽里清洗。
宋十川把碗碟和勺子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放回原处,然后开始擦墙,接着就是拖地,把厨余垃圾倒入粉碎机里密封压缩。喻枞说一件事他做一件事,两个人大晚上不睡觉,竟是把家里的一层楼通通打扫了一遍。
喻枞把宋十川训得十分顺手,刚到家时心里憋着那股郁气也就慢慢消散了,宋十川却搞不懂自己现在算不算心平气和,因为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的体验。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装得太满了,他恨到极点六亲不认,爱到极点也是把自己往悬崖上逼,他对喻枞死死痴缠,那一颗心里掏出的七情六欲都顶在保险丝即将熔断的边缘,草木皆兵。他的贪婪和执念也是那么满,非要将喻枞回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要浸在热水里,泡涨了一丝不漏地看个仔细,生怕自己哪一点做岔了就会被讨厌。
可宋十川疯得那么厉害,不也是变相把喻枞捆在了跷跷板的另一头,逼着喻枞费心费力地度量平衡吗?喻枞也会累的,所以喻枞只肯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宋十川。
喻朝决定把那条小狗带回家前,先打电话征询了喻枞的意见,喻枞虽然没养过狗,但也听说过一些常见的抱怨,他问她,如果小狗不亲人怎么办,乱拉乱尿怎么办,弄坏东西给你添麻烦怎么办,喻朝都是信心十足笑吟吟地说:“那我慢慢教它就好啦!”
她还很有条理地总结了自己认为有用的训狗计划,认认真真跟爸爸说明了她打算在什么情形下用什么方法管教她的小狗,于是喻枞欣然同意,放手让她去教她的小狗,在这个过程里或许小狗也会教她点什么,他很期待。
至于那些训狗的方法,说来倒是简单,只要用一条条简短的指令,引导狗在做好做对的地方复制粘贴再给点奖励,做不好的地方没有奖励还要打打嘴巴……喻枞低下眼睛,心想,可惜犯错的不是狗,是比狗更狡诈更不要脸的玩意。他得换种方法,要无需动手的那种,比如拿一条绳子绑在错误生长的枝条上,绞得紧紧的,让多余的部分缺血坏死,麻木地脱落。
一身杂念扔干净了,日子过起来自然就轻快许多了。
天边仿佛揭下了一层深蓝的纱,昏沉的云堆渐渐看得出颜色了,喻枞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也懒得去看,宋十川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上楼,走完楼梯就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洗澡睡觉。
但宋十川显然是睡不着的。
他身上换了自己的睡衣,却还不错眼地看着喻枞的睡衣,指腹下意识地摸过脖子上勒痕。
那一圈痕迹已经转变成暗紫色,用力按下去稍显刺痛,可如果就这样撂着不管它,它便当真无声无息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原来这样也可以吗?这样轻飘飘地生活,让伤口也像呼吸似地慢悠悠从身体里流过,都是可以的吗?
宋十川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来,悄悄走到喻枞的房间门口,无声地推开了门。
走道里的光线恰好照进去,圈出熟睡那人一张莹白的脸,宋十川一下就觉得自己脚踏实地了,心口再次被那陌生的、类似心平气和的情绪恰好填满。
一直到这会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哭着和喻枞说自己不知道做错事要怎么改正,然后喻枞就在厨房里教他了——喻枞没有定下任何白纸黑字的书面规则,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教宋十川该怎么做。
两个人,两条截然不同的生命,倘若下定决心要互相纠缠直到让对方生长进自己的血肉里,那必然是要慢慢来的……慢慢来,才好把刀锋剑影血光之灾,都化在生活的一碗热水里。
宋十川一直笃信自己能为喻枞牺牲一切,可到现在他才想明白,他首先要牺牲的就是自己的记忆,要忘掉……他被喻枞热切爱过的那段记忆。
他要忘记啊,忘记他曾经那么幸福,因为这份幸福是他骗来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个新的机会,一个自己创造的机会,去跟喻枞重新开始,让把亏欠喻枞的快乐慢慢还给他。
宋十川呼吸平稳地看着喻枞的睡颜,如同刚熬过一场漫长的刑枷。灯影绰约,喻枞半张脸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卷乱的黑发下露出一个久违的放松的笑容,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宋十川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像以前那样笑过了,曾经的他就算不在笑着,神态也是轻松惬意的,那样的喻枞……宋十川眨了眨眼睛,他希望从今往后,每一天的喻枞都是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