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
惯性的麻木依然将他隔绝在世界之外,这位母亲和她所维护的道德品质都不能在他心里激起半点尘埃,而他的回答更只是随口敷衍。
宋十川漠然地侧过身去,这片刻的功夫他就把自己刚说的话忘记了,现在他整个人都只悬在一根名为喻纵的细丝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能分走他的精力。
不需要,不值得。
别说只是一两笔转账,就算是……
本该没入地底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小草一样瘙过他迟钝的脚踝,那声音微弱极了,就像是在他声嘶力竭地吼叫中远远荡开,抵达了一整片广袤无垠的旷野后,再长途跋涉回访的旅人,用他疲惫的手指迟疑地拂过了他的耳廓。
那么轻一点的声音,喘口粗气就会散去,但到底还是被他听见了。
“今年你还给了两次……”
他确实给这些人安排了每年一次的定期转账,但是什么叫今年给了两次?除了他,还有谁也给了?
想到那个唯一可能的答案,宋十川沉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浓度超标的激素,以一种可怕的频率疯狂搏动起来。
一点火星吹入暗无边际的沼泽,将他目所能及的一切都不死不休地烧了起来。
他猛然起身朝方阿姨走去,眼都不眨就撒了一个谎:“方阿姨,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第二次转账的?我的公司出了叛徒,有人在把公司的钱转到普通人的账户,然后再利用他们的账户进行违法活动,我正在找这个人,你能不能把转账信息给我看一看?”
“这,还有这种事啊?”
他严肃的表情把上了年纪的方阿姨唬得一愣一愣,但心里“宋先生是个好人”
的印象根深蒂固,她都没想着找人求证一下,便什么都说了。
“就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我想想,我还没吃午饭呢,我儿子就说我这有一笔钱,叫我去取了,”
方阿姨道,“查记录这个我不懂哦,现在银行也关门了吧,要不我明天和你去一趟?”
今天午饭之前,岂不是正好对应上了他在医院碰见的那个身影?
宋十川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炽热,从额角滑进眼珠的血痕都顾不上擦:“不用,不用等明天,我现在就能查到,我知道你的账号,现在就可以,就现在……”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都在发颤,心跳得快从喉咙眼蹦出来。
助理那儿存有方阿姨的账户,只要顺着今天上午的转账记录去查,就一定能查出账户的主人,而这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很可能都到不了二十分钟。
区区二十分钟……他找了两年也想了两年的喻枞,已经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宋十川疯狂地按着手机,他不仅交代助理去查方阿姨的账户,还助理去查方麟现在在哪,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方麟就在他今天去的那家医院,就诊时间同样是今天早上。
这个答案虽在意料之中,却仍像是将宋十川推了个跟头,让他失控地坠入了再见到喻枞的美梦之中。
与此同时,他血红的视野中也出现了几行字,那是喻枞现在用的假身份、居住地和电话号码。
只看一眼,宋十川就把它们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不是靠记忆,而是靠着求生的本能记住了那个坐标,是绝望的溺水者拼尽全力游向他唯一的岛。
方阿姨看着他似哭似笑的模样,还以为那公司叛徒给他带来了多大的打击,正想劝慰几句,就见宋十川一言不发地扑向自己那辆惨不忍睹的车,启动应急能源和自动驾驶模式,循着那个让他心颤的地址咆哮而去。
电子音报出了路线规划和预计到达时间,宋十川死死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几乎是度秒如年。
这两年来,沈澜几乎是玩遍了全世界,他也知道自己被宋十川盯上了,所以一想到自己散心的同时还能耍弄情敌,就觉得心情格外舒畅,故意一遍又一遍的往外跑。
之前每一次得到消息,宋十川都是义无反顾地踏上飞机,他满怀渴盼,却也恐惧暗生。
怎么会不怕呢?他怕喻枞真的和沈澜在一起了,更怕喻枞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人有关联。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的惶恐都让位给了失望,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足以让他精疲力尽,歧路长长人海茫茫,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可是今天,现在,那段很远很远的距离被确切地固定在几十分钟后,压抑的恐惧和胆怯便如荒草那样报复性地疯长,让宋十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颗被悔恨和痛苦塞满的心,终于腾出一片地方来,让他亲眼看到那块血淋淋的慌张了。
他唯一想要写入生命的人,选择在他们的婚礼前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新郎执拗地守在原地——可是,在我等你、找你、思念你的时候,你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想起过我吗?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美好的人生,一点都不想见到我?
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那他该怎么办。
宋十川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本该送入修理厂的事故车辆,顶着一路上数不清的或诧异或嫌弃的目光,缓缓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小别墅前。
不大不小的面积,不多不少的装点,还有生机勃勃的绿化和半遮半掩的窗帘间透出的暖澄灯光……只是第一眼,宋十川就认定了,喻枞一定就在这里。
他开门,下车,脚步的缓慢和心脏的狂跳截然相反。
而那栋别墅的门也在此时被人拉开。
身穿睡衣的beta无奈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皱眉的样子似乎在烦恼着什么,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那张两年未见的脸便真真切切地映入宋十川眼中,令他瞬间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