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可怜孤苦伶仃的江醉文,正被迫前往塞北的路上,被个不茍言笑的哑巴给制得死死的。
“好哇,好得很!你俩个先捅了庸都城,这下又打了泽南,还有,这是……这是陇西的兵?哈哈哈,竟还胆敢擅调兵戈?!等死吧你们几个!”
江醉文还在不依不饶。
“裴渡!你放开我!你不去救兰许我去!你薄情寡义!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沈遇还在撕心裂肺,差点从马上挣下来。
二人鬼哭狼嚎一般,一路上就没消停过,实在是惹得人心烦,就连他们身旁的兵都不自觉地捂了耳朵。
在这俩要死要活的噪音攻击中,裴渡心乱如麻,眉头紧缩,不晓得在琢磨些什么。突地,策马停缰,他握拳半立,回头朗声:“诸君——前边就是落雁山了!荣秀双将虽已死,但守山的驻关军仍在!我们若想平安抵达塞北,一则,破庸都跨东脉破抵达,二则,跨西脉破赤部再翻关林山抵达。”
“这两条路都不好走,前者是过庸都屠戮我大今的百姓!后者是过赤部杀他赤部的敌寇!二选一,都是玩命,若有觉得不值者,现在就可以卸甲离开——”
“破庸都!”
沈遇红着眼大吼道:“事到如今,你老子都被这个朝廷拖死了,你竟还想着大今大今!你这般为民为国,满脑子忠孝悌义,可它却又带给了你什么?!”
“沈宴清你住口!”
江醉文亦如火药点燃,喝道:“朝廷不好,便翻了它,那你又生为人子,父母不仁,便宰了他们吗?!亏得你还是个官,还是当过次辅的人,大今能有今日之祸,便是因为朝廷上下竟是你们这样侈谈为国的小人!”
沈遇哑了,喉咙一堵,满脑子都是方才沈追的笑。他恨,怎么能不恨,他爹他娘包括他弟弟,何其无辜,何其……不幸。
“朝廷不好,那便建设它。父母不仁,那便劝谏他……我生为今人,死亦葬今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精神灵魂受之今书。”
裴渡看去沈遇轻声:“我永远是大今人。”
沈遇看向他,终于热泪划下,说不出的感慨和惋惜,裴渡也终于找到了他的路。不,他从来都坚定不移的走着自己的路。
是了,季少言见之,用两支剑身敲了敲,以表示赞同和加入。“我们是大今人!”
众将士纷纷附和道:“是了,我媳妇娃子还在庸都呢,我难不成杀了她们的街坊邻居么?对!要打,就打外邦的赤部毛子!要打就去打大元的军去!”
“是,窝里斗算什么本事?走!打赤部!”
“反正横竖都是一刀,要死,老子也要死在杀敌报国上,跟谁当皇帝没关系,这他娘的才叫一个轰轰烈烈!”
裴渡突地下马,看去沈遇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让小季替你开道,带上几个兵你们轻简上路,免得被过路衙门的军兵给逮去。”
“裴渡,以往我总说你没主意,没脑子,原来我错了,原来我们所有人都看错了。”
沈遇亦下马,把马鞍上的缰绳又牵给他,道:“我追随你,万死不辞。你是确实是上天派来救我大今朝的人臣。”
人臣。裴渡接过缰绳,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想起在鸿胪寺曾听到过海仪跟孟逸臣的讨论,而他们嘴里沈宴清的却是个权臣。
裴渡笑了,想起这人以前满嘴的为官之道,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颇有些荣幸和苦尽甘来,问:“我这算是以一片诚挚之心,动摇了你沈阁老一直以来的信条?”
“没有。”
沈遇白了他一眼,“权是为着我惦念你,怕你战死在外头没人收尸。”
裴渡哼声,猛地抱住了沈遇,附耳对他郑重其事道:“你先回去等我,就走庸都。我是怕我打起架来没法护着你,沈宴清,让我去赌一把,你信我,十日,我可以直接打破了西壤十二赤部。”
“你……哪里来的自信?”
沈遇仍是忧心忡忡。西壤十二赤部,蛮夷之地,又是部落民族,对外并不团结一致,和军备完善强盛的大元确实不比。
可是十日,这说法也未免太嚣张了。
“因为我的兵破釜沉舟。”
裴渡耳语一句。将沈遇抽起抱回了马背,对他落下一吻。而后点了几个兵随同,让季少言尾随。
他们头一次分道扬镳,却又赶往同一个终点。沈遇在斜阳的金辉下,看去他的裴渡,他的将军,一身戎马带刀,对他明媚微笑,而后为了他自己的路奔赴战场。
江醉文目睹着,看去默然相送的沈遇,问:“我以为,你们会真的会翻了这个天下。”
“我倒是想,可他不听我的。指不定就在这几日,背地里转念一琢磨,终究是家国道义胜过了一己私欲。”
沈遇说,“他啊,从来是个干净纯粹的人。”
“啊……”
江醉文想起裴渡扣他老爹头上的那盆血,心说,您的道德标准可真低。
待他们返了塞北后,次日,举国哗然。
裴渡率五千精兵,一夜翻过落雁山西脉,次日晨起,近关林山最近的哈达部被屠,斩草除根,妇孺不留,一把火烧没了当地整片草原。
马匹牲口,军需戎装不动,边打边用边吃。
次日,附近三部商议聚集大军,一齐进攻讨饭,然而还不待他们在营里喝完酒听完曲儿。裴渡再次闪电出击,边杀边招安,以金银美女,招揽了好些愿意弃明投暗的间谍,屠了两部后,跟余下一部友好和谈,最终以人头泡酒的鸿门宴,迫使全部降伏。
三日,已破了四个部落。
五日,已破了七个部落。两降,一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