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目光如利剑般穿透堂下之人。
她端坐于凤位三十余年,自诩拥有洞察人心的非凡能力。她深知,一个人能攀登至何种高度,与其才干密不可分。然而,面对祝佩玉,女帝首次感到了犹豫。这位女子的洞察力异常敏锐,仅凭占星台的坍塌和太湖桥的崩裂两起事件,便能洞察到素以清廉着称的工部大人,早已与皇女暗中勾结。
究竟是何种勇气,使得她敢于与宣颖然联手?宣颖然是谁?朝中书令,门生众多,又因是五皇女的祖母而权势膨胀,几乎要凌驾于女帝之上。
五皇女同样令人头疼,因赵固被贬,她将怒气发泄在审理此案的刑部郎中乌晴身上,甚至勾结都察院的官员,诬陷忠良。
女帝对此事一无所知,若非今日宣颖然的‘大义灭亲’之举,她仍被这些奸佞之辈蒙蔽。因此,她愈发困惑于宣颖然的反常行为。以往,每当五皇女犯错,宣颖然总是巧言令色,动员朝臣为她辩护,今日却主动揭露五皇女的罪行。
这个祝佩玉……当真有几分能耐。
良久,女帝敛起繁杂情绪,过问起文大人一案。
祝佩玉不敢有私,交代的彻底。又提及乌晴一案恐有冤情。
在女帝面前,祝佩玉丝毫不敢懈怠,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即便是与宣颖然的所谓“勾结”
,也不过是在路途中的偶然相遇。
女帝对宣颖然抱有深深的戒心,祝佩玉自然不愿让女帝产生误会,认为安北王与宣颖然之间有结盟的意图。她的一切行动,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凤思霜的情感纠葛而操心。
她对自己今日的巧妙辩解感到非常满意,就连宣颖然也讽刺她有成为奸臣的潜质。
因此,当他们一离开宫门,两人相视一笑,宣颖然调侃道:“宣大人今日可是将小的好一番愚弄,小的差点以为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宣颖然呵呵一笑,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当真以为自己操控了全局:“那祝吏书可得有表示才行。”
祝佩玉沉思片刻:“小的愚钝,还望宣大人赐教。”
宣颖然收起笑容:“你曾预言朝堂近日会有风波,如今已过去十日,朝堂依旧风平浪静。可知其中缘由?”
祝佩玉沉默不语。
宣颖然目光深邃:“城外的风光固然迷人,利益也诱人心,但比起在朝堂掀起波澜,川南王似乎更倾向于对付一个尚未成气候的礼公,以图私利。”
祝佩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宣大人……难道派人监视了川南王?”
宣颖然冷哼一声:“能在朝堂上掀起风浪的,不过寥寥数人。那日川南王府的宴会上,安北王与她长谈,老身怎能不生疑?老身也未曾料到,一向老实本分的礼公,背后竟有如此深的图谋。不仅刺探朝臣消息,还在城外秘密培养亲卫,冶炼兵器。”
宣颖然见祝佩玉脸色苍白,似乎对自己的计划被察觉感到不安,于是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安北王对文家小子并无好感,一直为退亲之事烦恼。老身今日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安北王是否应该有所回报?”
祝佩玉目光坚定:“我家殿下绝不会卷入朝堂的争斗。”
她的言辞不再含蓄,甚至带有威胁:“若宣大人企图打我家殿下的主意,小的不介意玉石俱焚。”
宣颖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祝吏书放心,老身并无此意。”
祝佩玉警惕地看着她:“那您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宣颖然语气平淡:“祝吏书与礼公的矛盾,老身也略知一二。你之所以做出这些举动,无非是因为礼公逼得你无路可走,你想发泄私愤罢了。”
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将礼公拉下水,老身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祝佩玉神色紧张:“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确实如此,”
宣颖然道:“老身只有一个要求,你既然说安北王不参与朝堂争斗,那就永远不要参与。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安北王都不要插手。老身这个要求,应该不难做到吧?”
祝佩玉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看来礼公这些年的努力,是要为宣大人做嫁衣裳了。”
宣颖然眼神锐利,言辞中带着警告:“那就不劳祝吏书操心了,你只需将老身的意思转达给安北王即可!”
祝佩玉深深揖礼:“小的定不负宣大人所托。”
蹄声渐远,不多时,宣颖然的马车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祝佩玉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转身登上了不远处等候的马车。
车内,孙嬷嬷似乎已在耐心地等待了许久。而她的脚边,竟是一名昏死的侍女,祝佩玉凝神看着她的脸,认出了此女正是凤思楠身边最信任的习云,当即抱拳道:“谢孙嬷嬷救命之恩。”
孙嬷嬷懒懒恩了一声。
祝佩玉观她神色,轻声又道:“正如陛下所预料,川南王与宣大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听到这话,孙嬷嬷缓缓睁开了她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她的声音沉稳,如深秋的湖水,平静中蕴含着深邃的力量:“陛下将会让他们领悟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在黄雀之后,更有雄鹰在高空盘旋,等待着时机。”
那日凤思霜从城外回来,祝佩玉建议她将城外消息透漏给大皇女,届时三方势力倾轧,鹿死谁手,就要靠天意了。
凤思霜闻之有理,便也同意了祝佩玉的计划。
只是刚送风思霜离开别院,回房时,竟发现孙嬷嬷不知静坐了许久。
面对她锐利的注视,祝佩玉当即双腿一软,狼狈的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