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出,满朝皆惊。朝野上下,物议沸腾;宫内宫外,谈论纷纷。
沉香殿。
小丫头们一边洒扫一边闲聊。聊得也是这个话题。什么兵权不兵权的,她们不懂。一个六岁的太子,要这兵权有何用?但这不妨碍她们看得出来,圣人对太子是真好。
“你们这不是废话吗?圣人对太子好,还需要从这点来看?以往零零总总一桩桩一件件不够看吗?不说别的,就说太子的几个老师,哪个不是朝中重臣。就这,圣人一给就给了仨。敢问其余皇子,何人有这待遇?再说了,太子两岁开蒙,三岁便能背会诵,也当得起啊。”
“是呢。我听说太子的课业进度已达世家子弟十多岁的标准了,好生厉害呢。”
“这算什么,太子在农事上那才叫天赋异禀。”
“还有还有,你们忘了,太子前阵子才揭穿突厥人的阴谋呢。你们说,圣人此举是不是对太子的奖赏?”
“奖赏?当时不是论功行赏过了吗?”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听他们说圣人这份诏令有深意。管他的,总归也与我们不相干。”
正说着,拾翠从外面回来,蹙眉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手中的活不干,竟妄议起圣人与太子来了。”
小丫头们神色大白,慌忙跪下:“拾翠姐姐误会了,我们何曾妄议,不过是如今宫里都说,跟着聊两句。手上的
活却是半分不敢懈怠,。更是万万不敢有置喙圣人太子之心。圣人英明,太子聪慧,我们唯有警服崇拜,我们……”
拾翠眉宇蹙得更厉害:“还说不是,连顶嘴都会了。”
小丫头们连忙将嘴巴闭上再不敢说一个字,知道拾翠又是一顿厉声斥责,骂完了命她们退下,她们才如释重负。
待小丫头们都走了,拾翠进屋,看见杨妘正坐在窗前塌上,窗外望过去,正对着方才小丫头打扫之地。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面上却仍旧轻笑着:“主子怎么起身了,不是在午歇吗?”
再看她揉额角的动作,又道:“可是那几个不省心的吵着你?”
“不过是近日总觉得有些乏罢了。与她们无关。”
杨妘指了指旁边的绣墩,“你坐,如今没外人,我们主仆好生说说话。”
拾翠不明所以,却还是听命坐下。
杨妘缓缓开口:“我将提红放出去,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拾翠连连摇头:“婢子明白提红的性情不适合深宫,若主子还是前朝公主便罢,可如今时移世易,提红这般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主子。
“主子放她出宫,是为她着想。何况主子给她钱财,为她筹谋开店,帮她安身立命,还为她择婿成家。主子对她的好拾翠看在眼里,怎会有想法?”
杨妘知道拾翠是个明理的,比提红看得清,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但聪明人也会有当局者迷的时候。
“你既清
楚这些,那么可有想过自身?提红是口无遮拦,你呢?”
拾翠顿住,有些没明白过来杨妘的意思。她说话做事一向谨慎,怎会与提红一般?
杨妘指了指窗外已然走远的小丫头:“为何发这偌大脾气,将她们撵走?”
拾翠愣住。
杨妘摇头叹息:“拾翠,你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吗?那些小丫头不明白,我们却是知道的。一个六岁的太子便是能接触兵权,拿着暂且无用。圣人谋得不是现在,而是日后。这是在给太子铺路。
“然而圣人不过将将登基几个月,太子年岁又摆在这里,此时这么做实在太早了些,所以才引得各方震惊。此举过于让人诧异,宫里宫外难免议论,但有皇后执掌宫廷,便是议论,也不过几句闲聊,控制得当,倒也出不了乱子。
“那几个丫头也是如此,她们所说全是夸赞,未有出格之言,你说上两句便好,何必非得大发雷霆,训斥轰走?你可曾想过如今宫中何处不在说,若唯独我宫里不许,且稍有涉及便草木皆兵,不论好话全要论罪责罚,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
拾翠猛然惊醒,神色大骇:“婢子……婢子处事不当,差点给主子招来祸患。婢子只是……只是……”
杨妘轻叹:“我知道。提红是因言语无忌被赶出宫,你的心乱了,所以对言语之事抓得最严,却不知此等作为岂非是走了另一种极端?”
拾翠紧
了紧双手:“是奴婢的错。”
见她看清问题所在,杨妘舒了口气,轻轻将她扶起来:“你能及时醒悟过来便好。你与提红不同,比她聪慧比她谨慎,只需记得莫谨慎过了头便是。不说这些,咱们说点开心的。提红的亲事如何?”
杨妘做主在宫外给提红寻了门亲,男子二十多岁,早年父兄也是官身,后来家道中落,父兄亡故,就成了破落户。好在还有点学识。他原本娶过妻子,妻子难产而亡,孩子也没保住。如今求娶提红,也存着几分走捷径的心思。
“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虽有些小心思,但为人还算厚道,学识也有。今岁考过了明经科,被分配了个地方官,但官品略末,且较为偏远。他不大愿意,想了个法子没去,欲谋个别的差事留京。”
杨妘松了口气:“有小心思不怕,大丈夫谁不奔前程,只需不是小心思太多,连做人的原则与底线都没了就好。他若能好好待提红,别的官职我替他寻不来,但恪儿如今是汉王,名下可有属官。
“改明儿我同圣人说一声,让他先做个王府侍读。他既能过明经科,学问不说多好,至少大差不差,敦促着恪儿些,在先生教导之余,为其答疑解惑总能胜任了。”
至于先生,自然是要寻别人的,他还不够格。
杨妘想了想:“你再观察观察,若没别的问题,提红也愿意,这亲事便办了吧。”
拾翠
点头应下。
与杨氏这边还扯出一堆官司不同,其余人等的反应就简单些,或羡慕、或嫉妒、或不明所以、或暗自揣测,总归都是震撼的,唯独当事人李承乾很懵。
他的想法跟那些宫女们差不多。他要这兵权何用?他又不去造反。就连太子之位早晚也是要卸任的,造反作甚?是吃饱了撑的嫌日子过得太好,还是脑子坏了跟自己过不去?
什么铺路不铺路的,他还小,联想不到这点,眼下只觉得这事怎么瞧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他也懒得自己绞尽脑汁去琢磨,吭哧吭哧找到李世民,十分干脆地开门见山:“阿耶,你实话跟我说,你这么做是何目的,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李世民:???我好心为你打算,你居然怀疑我有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