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不知道他从婴儿长大之后脸就越来越显凶了啊。
我捏紧门把,心底原本被镇压的湿意又摇摇晃晃、水涨船高。我想起昨天,昨天的阳光,水族馆发光的水母,汽水,射击摊前扶在手背的温度,海风,盘旋的民谣。到了嘴边语气平常的“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倏尔没忍住,绕了个弯,变成一把听起来能拧出两斤不舒服的、低落的口吻:
“……你干嘛凶我。”
里包恩一顿。他一眨眼,神情确实没那么冷峻了,“我没有凶你。”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
“我就没有。”
同事抬高的声调从背后传来:“小友寄?”
我把门多掩上了些,从门缝里看了里包恩一眼,“我不信,你再凶我你就等着瞧。”
里包恩细长的眉毛挑高了些。我丝毫不怀疑其中包括“那我等着”
之类的,总之根本不把我当威胁的含义;但与此同时,他更像是正在真的等待着什么。
我关上门。过了两秒,又打开。
男孩岿然不动,一手插着兜站在原地。
“晚安。”
我小声地、迅速地说。
门咔哒一声关紧,我照常上了锁。紧接着趴到猫眼上,再向外一望。
走廊空荡荡的,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当晚,虽然身体的倦意像有一股力量把我沉沉地往下拉,但精神上,复杂的心绪、想法一团乱地充斥着脑海。我躺了许久没睡着。
这不是第一次失眠,因而我相当于是经验者。知道着急想要入睡反而适得其反,我不断清空脑中的杂音,放空,深呼吸,想象着自己正在一条小溪里乘船自渡。
可就在我感到即将睡着的刹那,幻想中小船上忽地闪现出一个撑着竹篙的人,那人长着里包恩的脸。
我翻了个身,男孩的脸庞还变成婴儿白里透红的小肥脸。
我于是冷酷地睁开双眼,拿起床头的手机,噼里啪啦朝聊天框里打了一堆字,随后又统统删除,最终选择用力地戳了一个表情贴纸。
发送给保镖:【[沼跃鱼怒视]】
发送成功,我霎时轻松许多,再一闭眼便美美入睡。
隔天醒来得有点晚,我和波岛提着行李和三位男同事汇合,一块去机场。在闲暇之余,我才瞥了眼未读消息。
保镖:【我以为只有第一次和爸爸分床睡的小鬼才会失眠】
“…………”
我漠然地瞪着那串字,手指如金刚剑一般戳在屏幕上。
【社会人压力大反而更容易失眠吧!别说得好像你没失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