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的画技本就精巧,加之风帘卷动,真有种笑靥微漾,长翻飞的生动感。
对于谢菱而言,则更有种复杂感。
谢菱讪讪移开目光,在桌边坐下来。
烟烟睁着大眼睛,很是鬼灵精地在谢菱脸上看来看去。
现她对那幅画颇有注意,烟烟还主动跟她介绍说“这位娘子叫云屏,长得可好看呐”
谢菱被她逗得想笑,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又没亲眼见过她,如何知道她好看。”
烟烟耸耸鼻子“便是没见过我也知道,她一定像花菱姐姐一样好看,否则”
“否则什么”
烟烟摇了摇头,眼睛半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烟烟凑近谢菱,对她弯起小手招了招,示意让谢菱附耳靠近。
谢菱配合地弯下腰去,只见烟烟稚嫩的眉眼间似乎有些挣扎,又有些坚定,像是小女孩之间想要分享重大秘密之前的表情。
烟烟用手挡住嘴,在谢菱耳边说“其实,我不是爹爹的女儿。”
谢菱扬了扬眸,看向她。
烟烟略有些忐忑地看了谢菱一会儿,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接着说“我娘已经去世了。我原本,应当是要管爹爹叫小舅舅的,可是爹爹说,让我忘了之前那个父亲,从此以后只管他叫爹爹就好了。”
“小舅舅”
谢菱怔了一下。
那烟烟,岂不就是樊肆的姐姐,樊桑的女儿
谢菱记得,曾经楼云屏和樊肆也一起回过小水乡一次,去探望樊肆的亲人。
当时樊桑家中就只有她独自一人,她又有了身孕,肚子很大,身躯臃肿,行动很不便利。
因此,樊肆和楼云屏并未在她家里久留,免得她还要花功夫招待客人,只说了会儿话,留下些礼物便离开了。
当时具体说了什么,谢菱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乡下久居家中的妇女大约都有共同的热情淳朴,以及羞涩拙舌。
虽然樊肆和姐姐并没说几句话,但当时楼云屏也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樊桑对亲人的挂念。
后来他们就没有机会再见上面。樊桑的消息再传来的时候,她已经因病故去多时了,她的丈夫也带着女儿搬走,离开了小水乡。
看来这一世,樊肆是将樊桑的女儿过继了过来。
谢菱抿了抿唇“你生身父亲,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樊肆看起来冷淡,但其实是个很柔软又有原则的人。
若不是烟烟那个父亲真的十恶不赦,他不会选择剥离烟烟和自己亲生父亲之间的联系。
烟烟想了想,摇摇头“那个人对我,当然没有爹爹对我好。但是,是不是算很坏,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跟别人比较过。不过,我觉得他对我娘很坏很坏。”
“我娘,是被那个人打死的。”
烟烟紧紧咬住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小姑娘想起来时,仍旧噙不住眼泪。
“我看到了。他不许我说出去,还说如果我说出去,就不给我娘下葬,把她的尸丢在外面,让野狗吃掉。那时候,我娘的肚子里还怀了小弟弟,他们都说,那应该是个小弟弟。”
谢菱紧紧捂住嘴,倾身过去揽住烟烟的肩膀,摸着她的脑袋。
烟烟在她肩膀上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后来,他就骗别人,说我娘是身体不好,生病死掉的。可是那时候,小舅舅常常带大夫来我们家,给我娘把脉。我娘身体没有病,小舅舅知道的。”
“我娘死了以后,小舅舅不信她是病死的,就问我。我把我看到的事情,偷偷告诉了小舅舅。”
谢菱感觉得到,自己肩头的布料都被哭湿了一片,但烟烟还是很坚强地忍着自己的哭声,即便抽噎着,也没有外放自己的情绪。
烟烟用力抵着谢菱的肩膀,忍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谢菱换了衣裳,身上没有手帕,只能拿袖子给她擦脸。
这么说来,第四世时,樊桑传来的病故消息,也是骗人的了。
大约,樊肆重生之后,还惦记着这个姐姐,不想让她就这样病逝,便时常带着大夫去给她诊脉,想早些查出病灶,好做诊治。
可没想到,樊桑其实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
烟烟哭累了,有些失神,靠在她肩头说“我觉得,那个人是一个大坏人。可是我娘不叫我这么说。”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打我娘,但是我娘说他已经算好的了,起码他不打小孩子。娘说,她小的时候,还常常被她的爹毒打,还有几个弟弟,也一起被毒打。所以,她说她习惯了。”
烟烟又涌出眼泪,下巴尖儿颤了颤“可是,我没有娘了。”
谢菱紧紧地抱着烟烟,喉头哽动,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