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连忙问:“我妹妹呢?”
女医士站起身,“在外面给你煎药呢!”
钱浅这才放心,颔首谢过了。
医士出去后,车夫大哥很快进来,“可算醒了!你可吓死人了!我以为你睡着了,结果怎么叫也叫不醒,你妹妹急得一直哭,求我带你来医馆。医士说你发了高热、还受了伤,可费了不少力气救你呢!”
钱浅哑着嗓子谢过了,又问:“这是到哪里了?”
车夫解释:“这是淄州,你也没说清楚,就说这个方向,我就来这了。”
苏绵绵端着碗药走进来,“姐姐!你醒了!”
车夫埋怨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你这妹妹就哭了一天一夜,可愁死了人了!”
钱浅喝了药,有气无力地摸摸她的小脸,原本漂亮的圆眼此刻都水肿着,心疼道:“绵绵不怕,姐姐没事了。”
车夫大哥神色焦急,吞吞吐吐地说:“再远我就去不了了,你要不,还是先把钱给我结了吧!”
钱浅能理解车夫避恐不及的心思,让绵绵给他结了钱,还多给了一些当做感谢。
三日时间,宋十安已经把青州郊县他们曾选出的良田都找了一个遍,又到苏绵绵的村里问过,还把钱浅的近亲远亲全部跑了一圈,连周边郊县的客栈都打听了,还是没有丝毫音讯。
第四日,他终于等到了钱浅雇佣的两辆车回来,却得知钱浅病重昏迷,车夫将她们放在了医馆,就回来了。
宋十安猛地起身:“什么?!你就这样将人扔在了医馆?”
车夫神色惶恐,战战兢兢地说:“那,那姑娘昏迷了一天一夜,医士说,说她受了伤,又染了风寒,身子弱得很。她那妹妹,又是个连话都说不利落的。我也是怕,怕惹伤麻烦……”
宋十安又急又怒,喊道:“周伯,快快备马!”
江书韵突然出现拦住他,“安儿!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钱姑娘既已决然离去表明态度,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不放!”
宋十安满脸惊愕,“母亲,您为何会知道她?”
江书韵想要阻拦儿子,情急之下说漏了嘴,顿时神色一僵。
宋十安难以置信地问:“您去找过钱浅?”
江书韵被戳穿,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便立即恢复了往日雍容自矜的模样,“钱浅姑娘费心宽慰你,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登门表示感谢。有何不妥吗?”
宋十安愤怒质问:“您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竟将她逼走了!”
江书韵不疾不徐地说:“安儿,你是在责怪母亲吗?”
红菱赶忙道:“公子!夫人真的只是想感谢钱浅姑娘为你开解而已,绝对没有逼迫钱姑娘什么。”
宋十安对红菱喝道:“没逼迫?她那样一个坚强的人又为何突然离开,还没告诉任何人她去了何处?!”
江书韵眼底带着淡淡冷傲,“安儿,我不过是作为你的母亲想表达一下谢意而已。是你自己隐瞒了身份,或许钱浅姑娘觉得你们身份差距巨大,不愿同你相交,未免被人说闲话才会离开,这如何能怪得了母亲?”
宋十安更加悲愤,“母亲!您从未真正了解过我。我眼盲之后,您只告诉我,陛下任命我做忠武将军,告诉我陛下和太女殿下会补偿我的。母亲可知,那时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地位、什么荣光,我只想知道我以后该怎么活着!吃饭靠人喂、出行靠人推吗?!”
“安儿……”
江书韵终于显露出了一丝惶恐。
宋十安握紧拳头,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被你们当做废人一般呵护,内心绝望至极,生不如死。是她告诉我无需强颜欢笑,也不必害怕狼狈,是她让我鼓足勇气直面余生的黑暗,是她让我知道人活着还有别的活法儿!”
江书韵焦急道:“可,可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呀!她一个孤女,你感激她,多多给些银钱,再给她个稳定的活计就是了,何至于以身相许?你还年轻,往后鹏程万里,总要为将来多做打算呀!”
宋十安红着眼圈,叹息着摇头,“母亲以为是她配不上我吗?您错了,只有我配不上她,万没有她配不上我一说。”
他仰头闭目深吸口气,将眼泪憋了回去,神情坚毅道:“我不指望您能懂,但至少您需要知道一件事。我心悦她,若此生无她,我宁愿孤独终老!”
江书韵不敢置信,一向温润的儿子竟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气得手指直哆嗦,“安儿,你是在威胁母亲吗?”
宋十安行了个礼,态度坚定:“儿子不敢。我只是想告诉母亲,日后不必再给我张罗婚事。”
“儿子此生,非她不可!”
宋十安说罢,毅然飞奔出了院子,牵了马急急奔向淄州。
钱浅在客栈躺了两天。
明明已是盛夏,她却一点都不热,反而时常觉得冷津津的,不得不盖上被子,才能缓和手脚的冰凉。
躺不住的时候就站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的市井长巷,觉得一切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离她无比遥远。
感觉自己像一片刚展开的嫩叶,却很快失去水分,变得枯黄干瘪,从枝头飘到街边角落,毫无存在感地被行色匆匆的路人踩在脚下,粉身碎骨,化为尘埃。
苏绵绵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她依旧怯生生的,但是会鼓起勇气跟小二叫吃的,跟厨房借砂锅给钱浅煎药,给掌柜结房费。
钱浅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欣慰,即便自己真的撑不过去了,绵绵也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