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床榻,想到姜婷临死前,坐在这里给她挽发,心里有些发堵。
她轻声问:“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明知自己救人会付出失明的代价,你还会选择救人吗?”
宋十安良久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喝了口酒。
钱浅也喝了一口,说:“若能选,我再也不想做人了。”
宋十安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有些难过,只能将那些苍白无力的劝慰,说给钱浅:“你要看开些,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钱浅喝了口酒,戏谑道:“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只有迈不完的坎。一个接一个,这辈子迈完,下辈子迈,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宋十安感受到一抹巨大的荒凉感,忍不住道:“你别这样。你身体健朗、四肢健全,理应有个饱满精彩的人生。你还年轻,振作起来,一切都不晚。”
钱浅鼻子有些酸,“可若前方通往的是死路呢?”
宋十安道:“我们终究都会死。”
钱浅笑了下,“我和你不一样。明知道我会死,所以现在就不想活了。在这一点上,姜婷比我做得好。”
宋十安问:“姜婷是谁?”
钱浅道:“姜婷,是我这一世的娘亲。”
宋十安想问,这一世是什么意思?
可钱浅自顾自继续道:“她其实是个很柔弱的人,光是得知钱大友的死讯,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一直以为,是我拼尽全力地救她,才让她多活了几年。她死前我才知道,是她在拼尽全力撑着这口气,为我而活着。因为她发现了我想自我放逐,她想拉住我,所以又拼命撑了三年多。”
钱浅觉得嘴里像被塞进了块大石头,在嗓子和胸口的地方噎的发疼,只能喝了口酒往下顺。
她道:“我早就知道她会死,我早就知道。可你知道吗?原来意料之中的事,也会难过很久。”
宋十安道:“怀念或许是种惩罚,惩罚念旧的人。”
钱浅又喝了口酒,“我真的很讨厌怀旧。”
宋十安沉默了一会,忍不住轻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轻生的吗?”
钱浅问:“轻生?”
宋十安道:“难道不是?你昨日说起的那些……轻生的方法,我以为,你尝试过,才会有那么多经验。”
“不多不多,一点而已。”
钱浅很谦逊。
她已经喝多了,意识完全不设防,甚至还伸出手指,一项一项给他细数道:“我只割过腕,上过吊,投过河;还想过服毒、想过烧炭、想过自焚。不过,我不是轻生,我是在寻死。”
宋十安先是吃惊,而后不解地问:“轻生,和寻死,有何区别吗?”
钱浅理所当然道:“当然有区别。轻生就是你这样的,遭受了某种打击,无非失去了功名富贵、权利情欲,觉得天都塌了,那股情绪过不去,所以选择轻生。这也就是轻生的人为什么试过一次之后,觉得死也挺难的,就放弃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