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只是“表面”
,在建立暂时链接的霎那,傅纯钧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顿,像是……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大半身体陷入流沙泥沼无法自拔,整个躯体都难以行动,带着一种麻木了的冰凉。
这一切感受都是来源于这位黑暗哨兵的,通过特种人之间的共感传递到了傅纯钧的身上。
不过傅纯钧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略带笑意地与其他几位应聘者也分别打了招呼握了手,目送邢文抒引导着五个人进入小会议室,那位黑暗哨兵没有在这个场合里突然开始发疯,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给傅纯钧一个眼神,真真像是个前来应聘的普通求职者。
邢文抒很快又走了出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一面引着傅纯钧回办公室,一面不由分说开始重新向傅纯钧汇报工作。
“傅总,举报我们采购原研药二次包装后违规贩售的机构已经找到了,但是对方不接电话、也没有留下任何消息,目前安排了客服部门成立新的小组进行跟进。”
“知道了。”
“本年度的麻精药品培训时间、地点、成员已经定下来了,我会马上以邮件形式发送给您,需要您尽快确认。”
“知道了。”
“六病区免费药物观察患者招募预计本周开启,另外线上短视频科普账号明天起正式开始运营……”
“知道了。”
“……本周的高层会议和招商晚宴安排在……”
“知道了。”
“……傅总?”
“嗯?怎么了?”
傅纯钧侧过头,与邢文抒对视片刻,邢文抒眼中有些复杂的负面情绪,傅纯钧不怎么想深究,只是安静地听邢文抒提议:“感觉您状态很不好,昨晚没有休息好,要不要抽时间歇一会儿?”
傅纯钧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暂时不用,我会看着办的,你继续汇报吧。”
“是。近期我司拟开展针对特殊人种的局域药学标准化建设,着手准备需求调查……”
傅纯钧跟着邢文抒走在公司纯白色的廊道上,有阳光自透明又硕大的棚顶空投而下,没有让他觉得温暖,反而感到烦躁与刺目。
邢文抒汇报的声音就像乘上了一艘挂了帆的小船,在光影浮沉中愈飘愈远,逐渐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而傅纯钧在这层膜的内侧,默默地思考着,要不要提醒人事那边一句,这个名字又臭又长的应聘者诺亚·西奥多·尼奥尼,无论看上去多么优秀,都绝对不可予以录用。
但这应该是没有用的,相信以这个疯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对傅纯钧的执着以及黑暗哨兵堪称举世无双的实力,诺亚·西奥多·尼奥尼有一万种操蛋的方法可以渗入傅纯钧的生活。
“……还有最近几个案件,深入开展重建公司的保密工作迫在眉睫……”
邢文抒平铺直叙的语调又一次侵入傅纯钧的耳朵,他眨了下眼,低头向下看去,见到四十层楼高的通道走廊向下收束,而每一层上都有身穿不同颜色制服的、或焦急或悠闲的员工。
——没错,和公司目前面临的混乱相比,早起被不知从哪个下水道地沟里钻出来的黑暗哨兵骚扰、又被一路追到公司来、甚至想要成为自己的助理,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傅纯钧承认,在刚刚,有那么好几个瞬间,自己都动了向塔或者白塔方面汇报诺亚·西奥多·尼奥尼的反常行为的心思,但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位黑暗哨兵一旦真的想做什么,双塔联合基地那边只有尽量配合和事后擦屁股的份,再加上自己任总经理一职的这家医药研发公司,本就是特殊人种旗下、由半数以上的哨兵和向导把持董事会的企业,“自己人”
来当总经理助理,那群董事会的人别说反对了,恐怕听到诺亚·西奥多·尼奥尼这个名字就要拍手叫好,大开公司方面之门将这人给迎进来。
傅纯钧闭起眼,自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香烟,静静地点燃了。
如果说作为特种人服役战斗的那五年里傅纯钧学会了服从命令,那么,作为职场人摸爬滚打的这六年里,傅纯钧学会的事情,就是承认命运。
不就是个精神异常身体也不正常的黑暗哨兵吗?他傅纯钧兵来将他妈的挡水来土他爹的掩就是了。
傅纯钧深吸了一口烟,将剩了多半截的香烟狠狠按灭在了垃圾箱的顶端。
邢文抒一边被迫吸着二手烟一边看着自己的大boss,嘴唇动了动,没有忍住,低声问了一句:“傅总,是公司最近事情太多,您心情特别不好吗?”
“有吗?”
傅纯钧温和地笑了笑,收回了手插在自己的裤袋里,“没有吧。”
“有的,傅总。”
邢文抒难得没有眼力见,执着地点了点头:“您刚刚在用眼神骂人,而且看上去骂得特、别、脏。”
“……邢秘书,一定是你太忙了,看错了,汇报完了就去休息吧。”
“好的,谢谢傅总,有事请您再与我联系。”
一定到“休息”
两个字,邢文抒什么关心什么推断都没有了,立刻站直身体对着傅纯钧点了点头,转过了身消失得飞快,大步流星离开了傅纯钧的视线范围。
傅纯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全神贯注地处理了一些亟待拿个主意又十分棘手的事情,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来的那一瞬间,困意与头痛也一同袭来,不规律地挤压着傅纯钧的大脑。
……不休息不行了。
傅纯钧在心中暗暗叹气,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扯掉了领口夹,拽松了领带顺便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拖着步子走到了办公室内部的休息间,颓然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