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九娘想撤兵避开锋芒,但柳道之却觉得敌人夤夜来袭,又大张旗鼓,乃是虚张声势。这面前的汹汹威势才是虚招,敌人恐怕早就在退兵地带埋伏了。
芮九娘只能听从。于是,明军倾巢而出,与敌方交锋。但——当陈锡看见那领军之将熟悉的面目时,一瞬惴惴。t猛地将身边的柳道之扑倒在地,腰间一只短匕飞横而过,白地里溅起几滴红;t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王不能死!转身抽剑迎敌。
奕的武功与陈锡是相较不下的。可对方又比t多了个优势——能够瞬移的神力。纵陈锡翻腾再疾,一横银剑早就化作无影星光,但,还是无法匹敌对方藐视时间的力量。
“铿”
的一声,银剑落地。陈锡后背抢地,呕出一大口血;t的右掌已被剜断,断臂搭在雪上,血几息凝结,似飘逸红稠。
奕指匕向t,语句暗哑:“你骗了我。”
陈锡“咳咳”
两声,终是没有解释,将头偏向一旁:“你动手吧!”
奕眸中闪过冷冽的光,匕首探出——陈锡听见周遭兵戈铿锵,身体砸在冰面、雪上的声音是闷闷的,像厚皮鼓响;t闭上眼睛,脑中一瞬清明:好吧,人生就是这般意外。
但几息过去,t的身体没有纳入匕首的冰凉,疼痛并未如期而至——陈锡睁眼,看见吟稣执着一柄泼墨团扇,出现在t眼前;祂飘浮在空中,微蜷着双腿,一手从侧面搭在膝盖上。团扇锁住了匕首,奕急刺不进,吟稣的身影在t眼中闪现剎那。t惊呼:“你是何人!”
吟稣淡淡地笑着,将团扇抽回;匕首被一股无形巨力扯落,奕惊疑不定。此时不见形影,t却听得人声清晰:
“请不要杀t。”
吟稣突然插手,陈锡方从险境中逃生,飞飙的心率还没下去,脑中仅浮现一个念头:祂……祂又成了神……
吟稣还在与奕对话:“……拜托了。”
奕犹在打击惶惑之中,道:“你是人是鬼!”
吟稣道:“可能……与鬼差不多?奕,我记得陈锡与你说过我的。”
奕先是目光茫然,而后倏然想起什么;t猛地抬头:“你……你……是……!”
“既然你想起来了,那也应该知道,你是打不过我的。”
吟稣笑眯眯,“我不许你杀t,你是绝对杀不了的。放弃吧。”
奕渐渐拧紧眉心;t探身抓起匕首,倏然离开了。
此时两军已经混战一团。柳道之早早被属下护到后面了,这边发生的景象没有人注意到。陈锡左手捞起银剑,艰难地站起来。
吟稣愣愣地看着奕离开的方向,忽地道:“我是不是……不该插手。”
陈锡经着剧痛,说话断断续续的:“那……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是人……还是掌管规则、大公无私的……神?”
吟稣道:“如果上天想让我做大爱无私的神,那么就不该让我拥有情感。”
陈锡笑出了声;乐极生悲,t又剧烈地咳嗽几下,像要把内脏翻出去:“……没有感情的不是神,是工具,是程序;这世间还没有……完美无瑕的程序,这样……也许不会变得更好。”
“而且,如果人和神真的……真的是平等的,那……那就没有……没有这些区别了。”
一个兵士举刀向t,陈锡翻转银剑,三两下点倒了t;但t突然停下,呆呆地站了霎那。然后银剑举起,坚决地刺入那昏迷兵士的心脏。
兵士气绝。吟稣惊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陈锡道:“我才发现,不杀t们,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清高。到了如今,我不愿杀人,不是为了尊重对方,而是为了我自己安逸——我不想背负这些。”
“可身处其中,身处乱世,我要活下去而不杀人,这罪孽就堂而皇之地分担到了t人身上。”
陈锡说着说着,疼痛都似减轻了许多,“我不能这样。”
吟稣一时无话。
陈锡左手使剑,一剑一剑斩出一条血路;t一寸一寸地前进,血染红了袖腕。t的手全湿了,那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的热意。
吟稣愣怔良久,才反应过来陈锡渐行渐远;t赶紧追了上去。
芮九娘一身白甲遍染红星,像一朵朵艳丽的石竹;t骑马领一队兵士冲刺而来,一柄长枪殷红途中落下如注鲜血。
陈锡回头张望,横着的人比竖着的人更多。芮九娘和奕化为这沙场上的两个煞神,血枪短匕之下,亡魂不数。
陈锡一剑砍死面前朝t杀来的人——t已经分不清,杀的是敌是我了;所有人都卷入这场风暴中,入眼满是红袖:
“芮统领——”
t纵身向骑马女子而去,拼命喊道,“不要再打了!”
陈锡不知t的声音有没有传进芮九娘的耳朵;t跑着跑着,忽然一瞬眼花。
等t平复过来,一股烟味钻入鼻中;陈锡寻味而去,正见后方一窝黑烟躺在天幕,氤氲不散。t大叫不好,急忙赶上芮九娘:
“芮统领,敌人烧了粮仓!”
情势更急。后方的明军已被杀得七零八落,芮九娘不敢再回头撤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杀出一条生路。
可这时,敌方却突然鸣金收兵。
看着t们眨眼间退得无影无踪,红袖军的一个兵士惊道:“难道有诈?”
芮九娘眉头就没松下来过:“整队,我们去帮柳道之。”
明军此次损失惨重,随军携带的粮草被烧得一干二净不说,接连两场战役后,整整六万兵卒仅剩三分之一。
幸好陈锡反应及时,没教奕的刺杀得逞,否则明军是真的完了。
红袖军的三千人也没讨着好,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合对整理时只余不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