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拥军的反应让他后娘没法落场,她只好走最后一步棋,掏出瓶农药,“我还是死了得好!”
等别人扑上去抢下瓶,她已经口吐白沫,死死抱住王拥军的腿,“拥军,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否则我和你老子在地下得知,死人也要爬出来。”
王拥军手足无措,想拉开她,却发现她箍得紧紧的。他只能吼道,“四喜!快去叫赤脚医生!”
葛斯熙开头和王拥军一样吓了跳,但凑近后没闻到多少农药味。他有点数了,“拥军,卫生站离这远,请医生来恐怕要来不及,我去舀点大粪来,灌下去也有用的。”
后娘哼哼唧唧说,“你们不要救我,救了我我也还是要去死的。拥军啊,看见我要死的份上答应我吧。”
屋里看热闹的知青,一个个也看出门道了。看蒋国欢一脸茫然,他们连忙说给她听,“不是亲生的就是不疼,拥军父亲去世后,后娘想把他入赘到一个寡妇家。那个寡妇比他大七八岁,拥军当然不答应,后娘变着法子闹。”
葛斯熙不由分说,已经去掏了半勺大粪。后娘看见情势不对,翻身爬起来,边逃边骂,“你只小畜生,帮着外头人欺负我,人在做天在看,当心天上打雷劈死你这畜生!”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周围的人忍不住都是笑了又笑。
只有蒋国欢和杨廷榕笑不出,王拥军是她俩的朋友,他垂头丧气。
有人叫住葛斯熙,“五一大队有人找。”
“是你-们。”
葛斯熙的样子淡淡的,没有以前热情,但又让她们进屋,还和王拥军商量着做午饭。“怎么来的?什么时候走?”
杨廷榕连忙叫他们不用忙,“一会就走。给你做了双鞋。”
她虽然觉得自己冒失了,但还是把鞋拿出来,“试试合不合脚。”
葛斯熙把鞋握在手里,笑了下解释道,“在挑河泥,脚上脏。一定合脚的。”
他把鞋收进柜子,“好阵子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杨廷榕想问他为什么很久没来,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三个字,“挺好的。”
蒋国欢和王拥军去了自留地拔菜,屋里只剩他俩。葛斯熙烧开半锅水,给她倒了杯,然后开始和面,“家里没啥好吃的,中午做玉米饼,再炒个青菜。下回过来早点说,让我好准备。”
这是怪她们来得突然?原本饭点不该上门做客。杨廷榕微微有点委屈,搭顺风车没办法挑时间。但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滚,还是没出去,她问,“你最近怎么样?”
葛斯熙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挺好的。就是上次闹你们受了惊,不好意思再找你们出来玩。”
原来是这样,他也太…那个了。杨廷榕松口气,一点笑意跳上她的眉间,“我们都没事,孙抗美回去后连个喷嚏也没打。”
把话说开后,葛斯熙的话也多了,“我很后悔,那天不该把你们叫出来,也不该让你们回去。”
他下结论,“差点因为我的自不量力害死一个人。”
杨廷榕没料到他会这么想,“你救了人,还自责什么。”
葛斯熙摇头,“那天我差点没游回来。过大闸时大腿抽筋,那会我真的以为要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黑得看不清周围。在那时候,幸好岸边有光,我不知道从哪又来了力气,终于又游了一段路。回来后我想了很多,以前我有点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吓着了。我本意是想大家一起玩,结果却连累你们受惊了。”
杨廷榕刚想安慰他两句,门被推开了,蒋国欢气鼓鼓走在前面,王拥军跟在后面。
“怎么了?”
蒋国欢愤然,“没-事!”
回去后她才告诉杨廷榕,“我跟他说,下次他后妈再闹,告诉她再闹半个钱都不给了,保证她不敢再闹。你猜他说什么?”
“那毕竟是他后妈,弟妹毕竟和他有一半血是一样的,不能太过分?”
蒋国欢说,“就是你说的。气死我了,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难怪人家吃定他。”
“有什么好气的,他是老实,否则你也不会帮他出主意。”
蒋国欢气了半天,临睡前突然气平,“不管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杨廷榕扑哧一笑。
过元旦后杨廷榕忙起来,等算完分好一年收获,春节也在眼前了。不过葛斯熙又像消失了一样,直到年初三也没出现。他去哪里了呢?杨廷榕有时会想这个问题,但随即丢开,难得父亲妹妹三个人能相聚,赶紧珍惜此时此刻。
这个春节蒋国欢过得很差。按梅城的习惯照虚岁算年龄,她23岁了,也是得考虑婚事了。
☆、终身大事
蒋国欢被父母逼得无路可走。
有个山东的军转干部,想在梅城安家。他三十多岁,没结过婚,想找知书达礼的姑娘做老婆。一来二去找到蒋家,介绍人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蒋国欢如果嫁给这人,不但她不用修地球,家里人也可以在翅膀下躲风避雨。至于感情,男人想成家,女人需要依靠,婚后处久了自然就有感情。趁蒋国欢春节在家,介绍人张罗了几回见面,一次在蒋家,一次在对方家,还有一次在外面。
蒋国欢也想劝自个算了。
可是她真的不行。这位干部爱吃葱蒜,嘴一张那股味就扑在她脸上。他的人生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把青春奉献给国家后,接下来的日子要娶老婆生三四个娃。
男方倒是相中了蒋国欢。她长得虽然有些瘦小,但戴着眼镜,一笑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就是有文化的。他在解放后才识的字,斗大的字只识一筐,所以没能向往上升。为了子孙后代,他想娶受过教育的女人。而且,蒋家是梅城八大家族之一,祖上出过阁老,公私合营时交出来的店面有一条街,蒋家嫡系的长女蒋国欢在他眼里是落难的大小姐。这样的女人,应该嫁给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