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再次被堵上,唇齿相撞,滚烫的舌头猛地撬开齿关,裴空青眼尾红如火烧,近得失焦的脸更加阴森可怖,额头青筋跳动,凌厉眉眼像一把寒光雪亮的刀,直直刺进屠准心里。
眼泪疯涌而出,不知是身体还是心里更疼一些,屠准无法自控地发抖,声音断续而悲哀:“够了,裴空青。”
裴空青抬起眸,在麻木惘然中,看到她娇嫩的嘴唇涂上了嫣红的血,一张脸被潮湿如海藻的头发铺得凌乱不堪,但笃定的目光穿破朦胧的水雾,像铺天盖地砸下来的箭雨,穿透了他的胸膛,撕裂了他的心脏,她讷讷出声:“我恨你。”
颤抖而冰凉的三个字,像唤醒恶魔理智的咒语。
歇斯底里的幽戾的眸,顷刻如死般昏暗无边,裴空青皱着眉,环顾一圈,翻身跌倒跪在地上,他捡起睡袍,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笔直的人好像彻底坍塌一般,狼狈又慌乱如麻。
门打开,又“砰”
的一声关上。
屋外没安静两秒,又是更剧烈的一声撞击。
天花板跟着战栗。
屠准裹着被子无声落泪。
她的生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草率的求婚,荒唐的婚姻,现在连她的初-夜,都乱得一塌糊涂。
裴空青不信她,也对,一只金丝雀能有什么清白可言,何况她的确站不稳脚跟,和谢获那缕遥不可及的白月光不同,晏知许是近在咫尺的,是一场盛大到无法忽视的烟花雨,是实实在在扎在心中的鱼刺。
屠准躺在床上,眼泪糊了眼睛,渐渐粘住眼皮,突然想起什么来,伸手在枕头下摸,是一只鼓鼓囊囊的红包,上面印着烫金的字——平安喜乐。
“祝我的阿准,事事如意。”
“你的愿望里永远只有他。”
他的祝福和埋怨交错地回荡耳边,屠准沉沉地闭上眼,叹出一口气。
如果不是已经与他经历过许多,他今夜的言行举止都足够让她憎恶、厌弃,但屠准知道,裴空青只是在害怕。
铃铃铃——
电话响起,机械冷漠的铃声伴随“嗡嗡”
低鸣,在床头柜上颤动。
屠准摸起来看,是窦豆,她犹豫几秒,挂断了。
但电话很快又打过来。
-
裴空青一夜未归,屠准也一夜无眠,晏知许的微信消息,她直到最后也没回复,早晨起床时眼睛还有些睁不开,但她排到了初一值班,即使疲惫不堪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一个人呆呆地洗漱,一个人呆呆地吃饭,这房子从前也不热闹,但赶上年初一,就显得格外冷清了,屠准刚换好衣服,门被“咚咚”
敲响,那声音也不像是裴空青发出的,她跑去开门。
门打开,一股浓烈酒气铺面而来,和弥漫空气中的烟味一起,呛得她直咳。
门外早起遛狗的大爷浓眉紧蹙,那条又细又长的短毛黑狗哈喇子挂了一嘴,眼神凶横地冲着屠准看不见的门后放声狂吠。
“这么冷的天,吵架也不能把人撵出门啊!”
大爷扯了扯手中的粗绳,提着项圈把暴躁的大狗往背后拉,“哎哟,喝那么多酒,这大过年的,会出人命的。”
他叹口气,看一眼门后,又看一眼屠准,一脸慈祥地劝:“有事好好说,夫妻之间没有不吵架的。”
屠准一言不发,默默出来看。
裴空青头颅低垂,一腿曲着,一腿伸长摆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冻得没有血色。
歪倒的透明酒瓶躺在腿边,已经见底了,白酒味道辛辣醇厚,紧裹着要死不死的人,他手边是堆成小山的烟灰和灰烬,手里握着一只打火机,睫毛垂着,面无表情地一下又一下,“啪”
的点燃一簇火光,看它跳动两下,又熄灭。
那颓废绝望的样子,应该比她当初被埋废墟时更像一条丧家犬。
屠准绷着脸,勉强挤出笑意,先谢过遛狗的大爷,无声地等他走远,然后一脚踹在裴空青腿上。
门又重重关上。
屠准回家穿上羽绒服,换好高跟鞋,背着包出门,钥匙扔到他胸膛,又顺着那流畅线条,“当”
的一声落到地上,裴空青眼睛都没眨一下,从高处往下看,只能看到他微红僵硬的脸和泛着青白色的唇。
屠准冷冷咬牙:“裴空青,你还有点良知的话就学着做个人吧,死这里算怎么回事儿,别把人家好端端的房子变凶宅!”
裴空青伸出手,在她话音刚落,抬腿迈步的瞬间,抓住她的裤脚,小幅度地扯了扯,仰着脖,喉结滚动,眼皮颓然地耷拉,眼睛里一片猩红,那锋利的眉毛宛如干裂,此时没有半点锐气和杀伤力,他只是委屈又小声地喊她老婆。
被烈酒泡过的烟嗓更加粗野厚重,无坚不摧的男人眼角有泪滑出,他低声下气地哀求:“要走的话,能不能先帮我……捡下烟啊。”
他的烟掉在了几级台阶下,十块钱一包,红艳烂俗的包装,很劣质的香烟。
屠准抬了抬腿,他没用力拽,那只骨节僵白的手轻而易举就被晃掉。
无论有意或是无意,灰色水泥地上静躺着的那只烟盒,她都可以轻松无视掉,但平静下楼的脚步停在拐角。
屠准抬头看他,那双眸子此时依然如山如海,是一座巍然连绵的远山,是一片遥遥无边的深海,匆匆的步子踩着愤怒的节拍折返,停在那盒香烟之上,一脚踩下去,重重地碾过。
她弯腰捡起,走回他面前,手扬起,把又脏又扁的烟盒狠狠砸在他懒懒仰起来的,萎靡如一张破布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