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看韩翊的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之情,他冷笑两声,再说道,“老夫还是小看你了。果然是人以群分,陈平慷项王之慨,派着最精锐的护送那个不知来路的去胡地,你呢,直接就借着项王的军法把个人给杀了。还有比你们更恶劣的吗?”
陈平在跟前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知道怎么辩解也无用。而韩翊更是知道,因为苟敬之死,楚军更是提前便把那些与项羽合作的富商的名额定了下来,不难想象,仓促之中,利益定然不是最大化的。范增和项羽,正恼火着呢。
在军中,一是一,二是二,军法和军纪是最要紧的,韩翊不用顾忌那么多,他当即回怼了回去,
“项王是世代贵族出身,是知道以奴欺主是多么严重的事。那苟敬全家,那么些年一直受着韩家的活命之恩,却抓准时机要置韩家于死地。就这样的人,项王能放心用吗?”
别的不知道,韩翊是吃准了项羽对所谓血统的迷之崇拜,就好比说世贵张良,明明刘邦行的是大逆之举,只要张良一封信,马上就放下问题最严重的刘邦去攻打只是皮毛程度威胁的田荣和彭越;
而有大才的韩信,在他这里也只得了个守帐篷的执戟郎的职位;更了不得的是陈平这个刘邦眼中无上的至宝,在他这里,也只落了个处处被刁难的处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才是最切合这个时代的,大争之世还在唯出身论英雄,韩翊很明显地直觉到项羽最后的落败。
他们重血统,那就拿血统来搪塞呗。
项羽的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范增却一定要韩翊为苟敬之死负责。
韩翊祭出了这个时代普世的价值观,“亚父,天下人都道你是一智者。敢问一句,为家族为父母妻儿复仇,是不是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的事?”
范增否认不了这一点。
“那苟敬所做的事要逼得我韩家家破人亡,还拐带了我的未婚妻,要我以巨资赎回,作为我韩家的男儿,以一个男子的尊严的名义,我取他性命,有何不妥之处?”
的确没什么不妥。项羽的父亲还有家族当年因国事丧生在大秦帝国的手上,他在新安坑杀了关中二十万降卒,屠戮了整个咸阳城,还一把火把那阿房宫烧了三天三夜。觉得不解气,还把那已经投降被降格成庶人的秦王子婴全家给杀了。
如果说韩翊该死,那他项羽就更该被处以极刑。
范增被义理架在火上烤,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沉吟半晌,和项羽商量了下,便对韩翊作出了裁决,认为王者之威不可侵犯,韩翊利用楚军严格的军纪报私仇,犯了以下犯上的罪过。不过国法难饶,情有可原,就着他即刻离开楚军军营,以后不经通报,不得擅入楚营,否则与苟敬同罪。
范增的判决下得相当地严密,陈平这时却淡定不了了,一向从不参与政事的他却上前劝说道,
“亚父,臣听闻那苟敬有二子,一子下落不明,一子在洛阳城羊记管着事,是个不世出的勇士。如今韩翊离开军营,就等于把他直接送到了仇人手上。这些时日以来韩翊为我楚军做了那么多,又无大错,还请项王和亚父三思!”
听得韩翊的心里暖融融的,不过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离开项羽军营,哪怕是住在隔壁军市令那儿也好。
这样自己的行动就会更自由一点,最重要的是,他接下来的干的是把跟在项羽身边多年的陈平“拐带”
走的高难度的高危的活计,少几双眼睛盯着,逃跑更方便,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只在一旁作悲戚状垂手而立。
陈平的上奏除了引得项羽面露不快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消片刻,韩翊的一应细软就被扔出了楚军军营,鉴于刘邦下达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陈平只得以高价挤在军市令处,每天好酒好肉地哄着那人。
“那个专哄老实男人的小娘皮又来了,像只绿头苍蝇一样,好容易哄走了,不消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好不烦人。
我说韩家大侄子,要不你出点银钱,我悄悄地去军营里找个医士给她把把脉,要是她真有身孕,你就让那个为你跑腿的修武人把他送到你洛阳家里养起来吧。
就这兵火连天的,天天打仗,天天死人。我,你,还有营中的人,谁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一儿半女的,要是我们哪天没了,在这世上也有个血脉不是?”
军市令一改平日里木讷的样子,不但说了话,还把那话说得密不透风。韩翊是怎样个玲珑心窍,他一听便听出了其中的猫腻,当下便走出军市,对着那远远地站在大树下的铃儿高声说道,
“你过来,军市令大伯说是要为你找个医官,好给你开几副安胎药!”
韩翊故意把那声音拉得长长的,好像生怕四周围的人听不到似的。却只见那铃儿远远地在那望了几眼,便不声不响地走了。看那身影,是在边走边抹眼泪,韩翊有点心酸,直到半夜,都还在担心铃儿的安危,可是等了一宿,都不见她的身影,心里挂念得慌。
军市令一晚上都在韩翊的辗转反侧中没法入眠,天还没亮,就报怨开了,“我说韩家那小子,你是没见过女人生养吧?”
韩翊侧耳恭听。
“一般的女人怀了身孕,在前三个月都会特别小心,不负重物,不让体力支。像那小娘皮,成天介地到处野跑,不要说没怀上,就是怀上了,三下两下也给她跑没了。
生不了孩子的女娘,注定不会与你到老,别惦记了。还是好好地想着怎么把你那未婚妻找到吧。
本来我还想趁那个死鬼竞标的时候,替你多探探他的口风。结果你倒好,把人整个就搞死了。我说你这个年轻后生怎么这样地沉不住气?”
那军市令不说还好,一说,便又引得韩翊一连几天的长吁短叹,直搅得他成天介脑袋都昏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