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显眼神微转,道:“此间种种,都有几人知?皇帝可是全都知晓?”
燕玉轻缓摇了摇头:“关于奇能异法、命格论说,原只有母后与尘渊国师知晓,我所知种种,是母后絮絮告知。旁的人并不知其中因果,只知尘渊国师明面放出的天谕,父皇也只是多知晓了双生命格的羁绊罢了。”
“我说这些,并非想要开脱什么。”
燕玉定定看向燕清,恳切道,“只是想告诉你,母后心中始终牵挂着你。如今阵法已破,明日……明日便是月半之时。你若能去见她最后一面,我想,她定是极为欢喜的。”
燕玉话音止了止,后知后觉燕清始终沉默不语,目光隐隐涣散,他莫名心慌道:“清儿?”
燕清望着燕玉,又像望着虚空,眼前不知何时起,开始一阵一阵地发昏,连同那句句话音也似近似远,似远似近,与那晚生母的模样,生母所说的话交汇成片,时隐时现,嗡震在他的五感上……
“燕清!”
“清儿!”
“太子殿下!”
俞显错愕抱住燕清,手忙脚乱地揩去他唇颌上的血,腾手握住燕清腕脉,直接催动丹田中的真元,源源不断地输入燕清体内稳他心脉,急声唤道:“燕清,燕清!”
燕清慢慢回过神来,朦胧视线清明间,看着眼前昭俞那双溢满了焦急与心疼的眸子里,清晰倒映出的自己,才知自身是大恸攻了心,激得他气血翻涌,喷吐出了一口血。
燕清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五味杂陈得紧,只是泪水蓄在眼眶里,烧得他两眼酸疼。
“孤去见她。”
燕清死死紧扣着扶手,目光落在燕玉身上,咬牙字顿道:“你的话,孤半个字都不信!孤要听她亲自说!”
俞显早有不成型的办法,只差应证是否可行,此时听燕清决意前往坤宁宫,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一脚踹开门扇,扬声道:“安元!备轿撵!”
一直侯在门外的安元一听国师这语气,顿时就知事情紧急,赶紧应了声,转身忙去安排。
燕玉只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立马爬起来也跟着往外跑。
林生见状一急,手快地拿起放置在榻边的大氅与鞋袜,又一把挎上随身药箱,追了出去:“大殿下!外头天寒地冻,您先把衣服鞋穿上,别又加重了伤势啊!大殿下!——”
……
从东宫到坤宁宫的距离不短,一东一西,近乎横跨半个皇宫,平日里需要耗费两刻钟的步程,今日却直直压缩到了一刻钟便到达了目的地。
一路上,火狐国师卧在太子腿面上,时不时便是一声催促,抬轿撵的侍卫可谓是使出了牛劲,两条腿蹬跑得极快,在这寒风料峭的天里,硬生生累出了一脑门的汗。
相比之下,扛轮椅的侍卫当真轻松得多。
轿撵放罢,火狐先是将坤宁宫逡巡了一圈,隐约觉着不太对劲,便让燕清暂且待在轿撵上,其余人等也被勒令静候原地,旋即火狐只身跑到了坤宁宫前殿的宫院。
行至宫院中央,火狐曳着九条长尾凝眉静立,阖眸认真感受着周围的气场,须臾,他猛地睁眼,嘴角哂然一勾:“阵法未破!”
同时心道果然。
“什么?!”
燕玉讶然脱口。
燕清腰身一直,险些惊诧地从轿撵上“站”
起来。
火狐微微一个侧身散成荧光,转瞬便是昭俞国师显现。
俞显没有开口解释,流衫袖摆翻扬一挥,似若细柔春风,实则利似冰剑的真气朝整座坤宁宫席卷而去,寸寸如着金墨,致使坤宁宫残存的阵域面貌逐渐毕现。
片刻后,一只盘踞在坤宁宫上空,若隐若现的凤凰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看起来十分虚弱,周身溢散着金辉,却又不知是何缘由,金辉没有消弭,反而悠悠环绕着坤宁宫。
众人眼里透着惊异,燕清无意识道:“那是……凤格。”
燕玉从眼前壮丽的景象中回过神来,闻言不由应了声:“瞧来确是。”
俞显只手掌心朝下,骤然上抬,真气便自下而上朝凤凰奔涌而去,顺势将浮绕的金辉也一并卷走,在涌向凤凰的那一刻,轰然碰出一片金光,比之正在西下的黄昏日照还要炫丽。
几息后,金光消弭,一团金雾在凤凰原先盘踞的地方显现,下一瞬便飞到了俞显的掌心里。
俞显就这般手心盛着金雾,回身朝燕清走了过去,蹲身在燕清身前时,他抬了抬手,向燕清示意了下手里的东西,缓声安抚道:“这团残余凤格还能维持住皇后的半条命,殿下不必过于担忧,本座自有法子让凤格复原。”
燕清怔怔看着那团金雾,紧绷的弦陡然一松,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身扑在了昭俞怀里,涌上无尽的后怕。
俞显下意识将金雾收了起来,伸手紧抱住燕清,无奈抚拍着他的背脊。
燕玉见状,想要询问狐神所言何意的话便堵在了喉口,他顿了顿,忍下焦急,没有贸然失礼地去打搅。
缓过些劲来,燕清倒是疑惑地问了出口:“凤格怎会残余?阵法缘何未破?”
俞显沉吟道:“此事说来复杂,你只需知晓从我出现在你身边那一刻起,你的命格便已然完整无缺。相应的,阵法没了施受对象,自然而然便切断了凤格的耗损,便是皇后步出阵域遭到反噬,以致凤格顷刻就被阵法吸纳尽净,凤格也会残留在阵域中,不会消弭。”
从皇后口中得知蝶形胎记负载着燕清原本残缺的命格后,俞显便察觉到了蝶形胎记的不同寻常,比起“胎记”
这个名称,它更像是烙在了燕清灵魂上的印记,随灵魂一齐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