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德帝惊恐瞠大了眼球,两手疯狂拍打着脖颈上越掐越紧的手,喉头咯咯蠕动,窒息间,脸逐渐成了酱肝色。
见晟德帝已经开始翻白眼,俞显才好心一松手,晟德帝当即软身跪倒在地,一手支着地面,一手按着脖颈,胸腔跟破风箱一样竭力粗喘。
而那脖颈被红墨胡乱沾染,倒似割喉溢出了血般骇人。
还没彻底缓过劲来,晟德帝便恨笑着,沙哑着声断断续续道:“燕清……本就是,祸国殃民的、灾星!”
“他以色为惑,诱引狐神您处处庇护,甚至不惜插手朝堂为其收揽权势,逐渐将朕架空,朕若再不出手,哪天灾星想要成为这江山之主了,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此之前,狐神可曾想过给朕一条活路?!”
晟德帝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狐神尊身比天,该是高坐云穹,我等凡人自有命数,狐神此一为,对他人何其不公!如此,燕清怎不是灾星!”
望着看起来振振有词的晟德帝,俞显轻哂开口:“噢,说来说去,你这是对本座不满?”
说什么灾星祸国殃民,不过是被分夺了手中的权力,觉得自己皇不皇帝不帝的,于是想要不折手段将权势揽回来的托词罢了。
晟德帝脸上的凛怒一僵。
“你以为没有本座,没有燕清,你这江山就能坐得稳当了?”
嘲弄话音震在晟德帝耳膜上,隐约意会到此言另一层含义,晟德帝倏然仰头看向昭俞狐神,惊疑不定间,攥紧了拳头。
俏狐妖独领风骚(21)
“且不说你如今已是筹谋无果,便是筹谋成功了,也定然会夭折半途。”
俞显将左手举在眼前,似饶有兴致般,打量着手心里沾染的如血红墨,“让本座猜猜,你是想着彻底废除两任太子后,以帝储之位为饵,稳坐高台钓群鱼,看着剩下的皇子们斗个你死我活,从中收取渔翁利吧?”
“天真……”
俞显笑了下,“愚蠢。”
晟德帝被嘲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听昭俞狐神幽幽道:“怪道在原本的命数中,天晟会断送在你的手里。”
晟德帝惊然一震,望着昭俞狐神如同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唇瓣抖了抖,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俞显也不多废话,直接并指往晟德帝眉心打入一道真气。
“自己看吧。”
晟德帝来不及反应,大脑便猛然一阵眩晕,再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身正跪在阔大明敞的星宫主殿上,眼前神龛如亭台,正中悬垂狐神画像。
——与数月前乞神节那天的场景一致。
晟德帝正心头莫名,然而下一瞬却惊骇发现,自身完全无法操控身体,而是如同附灵般,做出完全不符合现下心境的动作。
更叫人不安的,是直到祭神仪结束,昭俞狐神也不曾出现过……
……
从真气打入晟德帝眉心开始,到晟德帝如梦初醒般眼神逐渐清明,前后不过短短几息,那张脸却像演绎了一场人生跌宕,悲欢离合全数化成情绪在脸上快速闪过。
晟德帝彻底回过神来时,面容一片煞白,好似被抽去了精气神般,他踉跄着后退,又被椅子一绊,狼狈地摔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像瞬间老了十几岁,满脸尽是颓唐。
俞显睨了眼过去,漫不经心道:“数年下来,皇帝竟是没有发觉萧识沉有问题,该说你监视不力,还是说萧识沉藏得太深?如若本座坐视不理,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下去,天晟早便改朝换代姓萧了。”
晟德帝闻言,再一联想狐神自现世起,每一步动作无不是为天晟拔除着隐患,脊背不由又弯下几分,几乎抬不起头来。
倘若狐神不现世庇佑,天晟真的葬送在他手里,百年之后,九泉之下,他以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那幻境里的经历就像是上辈子已经发生过的事般,刻骨到晟德帝丝毫不敢怀疑其真实性,是以也更为后怕羞惭。
沉默良久后,晟德帝哑声道:“朕……有罪,请狐神、降罚。”
俞显淡淡瞥了眼晟德帝,没有说话,他脚步微转,慢慢走到门口,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又被云翳遮了大半的日头,神色莫名,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晟德帝看了眼昭俞狐神的身影,陡然而生一种渺小无力之感,一时间更为颓然,良久后,才听狐神道:“燕清背负了数年的灾星之名,为此吃过的苦头,本座已向萧识沉讨还半数,而余下半数……”
俞显回身看向晟德帝:“……便以你呕心打理朝政,扫除一切异心顽党来还,至少要在燕清登位之前,交给他一个不比现下差的天晟,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欠天晟的,能否做到?”
晟德帝豁然抬头,像是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他激动得下意识站了起来:“能,能!……朕今后定然励精图治,为天下谋福祉。”
说着,他一撩袍摆双膝跪地,动作同年年祭神时别无二致,叩首恭声:“卑民叩谢狐神恩恕!”
虽然狐神不曾明说甚么,然而晟德帝仍是听出了其言下之意——狐神并未要他以命承罚,他仍是万万人之上的天子,朝堂由他把控,权势仍在手中,只要不得寸进尺,足够安分,狐神不仅不会如何,反过来还会帮他巩固江山。
看着晟德帝那喜不自胜的模样,俞显隐秘扯了下唇角。
打一棍棒给一颗枣,俞显深谙其道。毕竟心甘情愿安分做事,和满心不甘被迫任劳,区别还是很大的,前者顺心,后者糟心。
俞显不介意装一回好人,施点恩惠,让晟德帝主动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