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神明,也不是圣人,以凡人之躯去对抗恶鬼,这本身既是崇高,也是愚昧。但她深知人类生存在恶鬼之下的恐惧,不想让世界上出现第二个自己。
身为剑士,伊织不是碌碌之人。
相原修却不相信这套说辞,他把相处数年的伊织想得太狭隘,不满地说道:“你是因为霞柱。”
当初说好要放弃了,现在发现放不下这人,又要重新回去,相原修将满腔怒意发泄在紧攥的拳头里,失望又愤怒。
“是,但是也不全是。”
伊织承认心意,但就算时透不来,伊织最初的想法也不是退队,而是暂休一阵子。
她可以不做霞柱的继子,她可以从最低阶的鬼杀队队员做起,实在不行,做个隐也行。
理想是空中楼阁,但是伊织觉得她未必就不能让其落地。从见到那少年挥剑,斩杀恶鬼的那刻起,她就注定要在这条路走下去。
日轮刀的重量沉甸,加上对时透那未决未断的情愫,压得她的喘不过气来,她几度想转身离开。但她现在已经没有那道枷锁了,伊织想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相原修眼尾赤红,紫眸收缩,怒极反笑道:“你真以为霞柱会喜欢谁吗?他那样的人什么时候有过正常情感。”
时透无一郎对谁都冷冰冰的,相原修不理解为什么伊织会喜欢霞柱,他压制那情绪的火山,锐利说道:“伊织,你只是错把救命的恩情当成爱了。”
伊织的脸色也冷下来,她不想听相原修在不冷静情况下的胡言乱语,下了逐客令:“我今日不想跟你说了,你走吧。”
说完就转过身,往内室走去。
留在客间的相原修,胸膛剧烈起伏,紫色的眼瞳因为愤慨而怒睁,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被争吵吞噬殆尽,背叛的感觉让他千疮百孔的心被猛然撕裂。
他要的是什么?他要伊织永远陪在他身边,眼里只有他一人。而这个心愿他都达成不了。
门“砰”
地一声被甩合,相原修带着破碎的心情大步离开,巨响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
伊织坐在屋内同样很生气,气恼地皱眉。相原修的无礼冒犯,让她觉得这人很陌生,曾经那个热情开朗,总是笑得毫无防备的相原,已经回不来了。
从森鸟县回来后,相原修就变得古怪。伊织知道那场大火和相原父母的死亡,对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她为开导他做了很多努力的工作,主公那边也额外留心相原的近况。
但还是看着他越来越偏执,三番两次地越界地干涉她的选择,相原修已经厌恶生活中的不确定性,迫切地想要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伊织背对着客间生闷气,忽然听到障子门被推开,可能是摔重了,导致滑动得有些不顺畅。后传来零碎的敲打声,有人在细心维修,她慢步走了出来。
木质走廊的地板上,木材的香气在空气中淡淡弥漫,风铃轻响。
蹲坐在地上检修木门的时透,手指灵巧地掰正弯曲的门框,仰头看着气鼓鼓的伊织,绿瞳映着明亮的光,他轻笑着说道:“不要生气,已经修好了。”
伊织以为是相原修去而复返,没想到是时透。看样子无一郎是误以为他把门拉坏了,蹲在这默默矫正了半天。
伊织有些哭笑不得,这事跟时透完全没有关系,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时透黑色的衣袍垂落在木质地板上,微抬着脑袋,温和地看着她,如青松沉静。
伊织伸出手,想将人拉起来。时透看着那手,乖顺地将自己的手交出,但念及伊织的手伤,一点力都没有借,轻松地站了起来。
两人离得极近,时透无一郎并没有立即松开手,仍小心翼翼地紧握住,指腹柔软,他稍微使了点小动作。伊织就被他拉得轻撞了过来,得逞后低头去看脸浅埋在他肩膀处的女孩,展颜笑着。
伊织被这幼稚的行为成功“偷袭”
,也只能无奈笑了一下。
因为相原修刚刚的那一通搅和,在这一刻看到时透,伊织没有预想中的羞馁,而是觉得安心。衣料传来的微凉清香,宛如晨雾穿过松林时时余留的遗迹,体贴抚平着那些焦躁。
温暖的气息包围着伊织,她听着上头时透温声说着:“对不起。”
“门不是你弄坏,不用道歉。”
伊织闷声说着,从黑衣中探出脸来,看向时透那双明澈双眸。
时透点点头,碧泉的眼眸轻轻一眨都能漾开潋滟风光,脸上笑意未消,说着:“我知道。”
他不是为了这件事道歉。
“你知道?”
伊织不解问着。
“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时透看着伊织的脸,清悦说着。
时透无一郎怕前日之举,吓到伊织,在短暂思忖后,又寻了过来,担心伊织再次逃离。如若那般,他也不会勉强。但此刻情感压过理智一头,时透不管结果如何,都想来见伊织。
然后就碰巧在外面听到了伊织与相原修的争吵,他似乎给伊织惹了点麻烦。
他不知道现在该庆喜自己在伊织心中的分量,还是要介怀那句伊织只是分不清恩情与爱。
伊织见时透都听到了,也就不再解释。
心里想着下次别让她逮到相原修,不然那可不是抓着人给她修十个门这么简单,必须让他调整一下心态。
师父要是知道相原修现在成了这暴躁老哥的模样,也得气得昏厥。水之呼吸讲究本性纯良温和,他正在不断偏离本心。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伊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刚刚还好好的,一听到她要回鬼杀队,整个人就跟爆炸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