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朔只知道跪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整座山都是他的哭声。幼小的他,求助无门,伤感又无措,多么希望现在有一郎和无一郎还在身边。
绵延不绝的哭声将刚离开的杂鬼吸引回来,本想再过来饱餐一顿的鬼,看到男孩身后站着的大人后,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山坡下,不敢再对这猎物有任何觊觎之心。
等到这位大人走后,那小鬼才松出一口气。这次没吃到没关系,山上还有两个小孩,再去看看就好了,今夜注定不会空手而归。
神谷朔又想起当时混乱的场景,他作为人活着的最后一刻。
那个黑发红瞳的男人咬住他的脖子,血液顷刻被抽空离体,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枯萎离逝。没了血也就没了价值,他被当作耗材丢到一边,离他父亲远远的。
临死前神谷朔觉得很害怕,害怕这种说不出的寒冷。他像一只被放血的青蛙,抽搐着向父亲的方向爬去,等到小手放在那双冰冷尸僵的大手里,而后才浮现了一点笑意。
这样就不冷了。
妖冶美丽的男人似是觉得这样的垂死模样有趣,身上可视的黑气萦绕,他将神谷朔提了起来,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
“活着。”
神谷朔死灰的眼睁着,他看不清男人的眼睛,只觉得黑红混杂,好似颠倒的字符在跳跃。缓缓说出了他瞑目前的心愿,他要父亲活着。
这个答案取悦了眼前的男人,果然向往长生才是人性的本质,哪怕是个小孩也不例外。无惨他今天心情不错,慷慨地给了神谷朔一滴血,助其成了鬼。
鬼的血液在神谷朔的经脉中横冲直撞,身体结构被破坏殆尽。等他慢慢恢复了神志。他发现父亲的尸骨早已腐烂,大堆的蝇虫环绕,辨别不出原样。
父亲死在鬼的手中,他也成了鬼。鬼的宿命成了悬于命运之上的诅咒阴云,是一世摆脱不了的枷锁。
神谷朔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胃部在叫嚣着饥饿,他要用无数活人来填补这个镂空。他浑浑噩噩地活着,去山下杀了很多人。
终于在清醒的某一日,神谷朔于暗夜里上山,不顾一切地去找有一郎和无一郎。
或许他们能够救自己。
那间屋子早就没有人了,神谷朔站在这荒废的木屋里,恸哭数夜。他明白过来,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孤零零地留在了山上。
神谷朔从此守着这座山,像块界碑,祈祷着早日发烂,又或是在固执地等待无一郎他们回来。
可能是执念太深,他太想要父亲活着了。后面神谷朔发现他的的血鬼术居然是制造幻境。在制造的第一个幻境里,神谷朔见到了父亲。
因为是被恶鬼所杀,又眼睁睁看着儿子堕入地狱深渊,神谷恭介灵魂体被圈在了这里,无法转世,成了神谷朔幻境里的“地缚灵”
。
被恶鬼袭击而死的神谷恭介,当时看到那个小小身躯,匍匐在他身侧哭泣。焦急地想劝儿子不要停留在这,可身为父亲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不仅无法阻止朔的遇难,还目睹他成为了鬼。
幻境里的神谷朔扑倒父亲怀里大哭,他说他很害怕。哪怕他成为了鬼,他也在害怕,所有人都把他丢下了。
神谷恭介抱着儿子,埋头痛哭。朔才八岁,为何偏偏成了那吃人的恶鬼。就这样从这天起,神谷恭介亲眼看着儿子辗转在无数个幻境中,重复着杀人吃人的恶行。
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到最后朔发现父亲居然在帮助他困住的人逃跑,那屋子上挂着的锁就再未解开过了。
神谷朔如果正常活着,也到了十三四岁的年龄。在普通猎户家庭,早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知道这些年,对于他吃人这件事,父亲一直在怨恨自己。
他偏执地要父亲活着,死者未死,生不如死,他是带来不幸的存在。
但神谷朔的血鬼术不一样,那是带来幸福的源泉。
可能是世事皆苦,这世间多的是宁可沉溺在美好的幻境,也不愿直面真实的人。神谷朔平安无事地做了五年的鬼,犯着赎不清的罪,听着数不尽的人间苦难。
朔学着大人模样,夜夜在庙前祈祷,在山间徘徊。麻木地看一朝四季,树枯叶繁,这样并没有活得轻松些。
活着,也是一场劫难。
可害死的人还是太多了,终于还是引来了鬼杀队。
本来打算把这些烦人的“蚂蚁”
全部杀掉,但神谷朔意外地在这群前来杀他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无一郎他们!
神谷朔克制了自己进食的需求,用幻境把这些鬼杀队的人全部困起来,来一个困一个,来十个困十个。等他们全部出动,总能蹲到无一郎的。
最后也正如神谷朔所愿,无一郎来了。其实从见到时透无一郎的那刻起,神谷朔竟也分不出眼前之人,到底是有一郎还是无一郎。
他读取了时透的记忆,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无一郎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温柔的二哥了,他变得冷酷无情,学着有一郎的样子,变得面目全非。哪怕朔装作双子之一的样子,去哄骗他,他也很难有所动摇。
神谷朔感到愤怒,他不能接受时透走后,把他给忘了。但后面发现无一郎是忘了所有人所有事,这才释怀。
原来是人傻了,那就放心了。
神谷朔决心将无一郎留下来,也送到幻境中去,这样今后就有人陪伴他了。结果被揍得很惨,他不是无一郎的对手,这几年不知道无一郎学了些什么,打人打得很痛,还逼他又一次看到父亲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