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无一郎的身形几乎要与这雪地融为一体,清冷的声音响起:“好。”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字,却听得人心一骇,出尘的绝决让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少年痕迹,雄贵捂脸的动作都迟疑了一瞬,他开始怀疑时透无一郎是不是只是长得小,实际上几百岁了。
但看着实在不像,雄贵打消了疑虑,他捂着脸冲远处大喊了一声。
一个正弯着腰拖鱼的黑色小点飞速地跑了过来,是个枯瘦如柴的男孩,完全看不出已经成年了。衣着单薄,披着的破旧麻衣全是破洞,看得出缝缝补补的痕迹,但还是阻止不了衣物的毁烂。居然还是赤脚,手上和脚上全是溃烂的冻疮。
时透无一郎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
雄贵将男孩往时透无一郎的方向狠推了一把,语气恶劣地说道:“日向莲,你带霞柱大人找个住所,霞柱大人是来这灭鬼的。”
青年脸颊被冻得通红,碧蓝的眼瞳澄澈清亮,他正在给不敢出门的村民派送食物,突然被叫了过来,局促地搓着手,连声说道:“好的好的。”
时透无一郎不在乎这些弯弯绕绕,但是银子可是鸦精中的鸦精,生气地飞过去,又要狠啄雄贵。
这些人不安好心,对前来帮助他们灭鬼的霞柱大人,不仅言语奚落,连个住所都不愿意费心安排,从哪找来的流浪儿,这是打算让霞柱露宿街头。
雄贵抬手驱逐这只好像发疯了的乌鸦,嘴里一边咒骂,一边跟着村长进了身后的屋,只余下雪中的两人一鸦。
走近了些,时透看着这个叫做日向莲的男子,大概猜得到为什么他的日子会过得这么艰难。
日向莲的左脸上全是狰狞的烧伤痕迹,红色崎岖的伤疤从额头一路爬到下巴,面目恐怖,貌若怪物,身上也散发着鱼虾的浓浓腥臭。
人类肤浅刻薄,以貌取人,只是最微小的恶意之一罢了。
青年见时透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匆忙拿手遮了遮脸,脑袋整个缩了下去。他这样相貌丑陋的人,不敢与矜贵肃然的大人多加对视,怕惹得时透无一郎不高兴。
日向莲挡好脸后,嘿嘿干笑了两声,真诚说道:“大人,我带您找一间好屋子去,您跟我来。”
风掀起他试图遮掩疤痕的碎发,他的眼睛宁静又柔和,虽然腰深深弯着,也不见阴沉。
时透见过太多恶鬼了,并不觉得日向莲面目丑陋,他之所以站在原地看着日向莲,只是觉得很奇特。
这人有着一颗像太阳的心,阴暗的角落也能窥见天明。
正走在前面乐呵带路的日向莲,忽然眼前一黑,一件宽大带有余温的衣服从天而降,吓得他整个人不敢动弹。
等日向莲钻出脑袋,就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一点的霞柱大人,目不斜视地站在他身后,身上的外袍已经不见了,露出单薄的白色衬衣。
时透的呼吸法在体内运转,倒也没撒谎,漠然说道:“我不冷。”
苦难
时透的队服宽松舒弛,袖口垂落时,连指尖都能藏得很好。对他而言没有那么合身,对年长几岁的日向莲就刚刚好。
日向莲的手紧张攥着时透的外袍,上面残留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在这冰天雪地下,愈发凌冽孤寒,他不敢看时透无一郎,便弓着身子看向脚尖,支支吾吾问道:“霞柱大人,这个……”
自母亲离世后,鲛渔湾再也没有人关心过他了。这件温暖的外袍让日向莲惶恐,怕又是那捉弄的游戏。
时透顺着日向莲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的鞋,他以为日向还想要他的鞋。
沉思了片刻后,时透拒绝了,冷声开口道:“不行。”
地面太脏,时透也有自己的坚持,但是可以帮日向莲去借一双。
说完,白衣无痕,在漫天飞雪中隐没了踪迹。
日向莲看着突然消失的霞柱大人,脸色大变,将霞柱的队服折迭放好后,就开始踏着雪在周遭焦急找寻。
他怀疑是不是刚刚说错话了,导致霞柱大人生气离开。越想越心急,明明冷到浑身发颤,脸却急得通红。
日向身后的鞭痕隐隐作痛,一天没吃东西的胃因为紧张绞紧,额头冒出虚汗,与雪花混杂,冻结成了细碎冰晶,部分附着在那早就不痛的疤痕之上。
还好在日向莲准备去向村长谢罪之前,时透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
时透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了日向,面色无澜地示意他接下。
日向丑陋狰狞的脸上露出不解,暗沉凸起的癞疤随着面部表情夸张起伏,他怕人又消失不见,赶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包裹的冬靴。
都是时透无一郎刚刚借来的。
时透知道鲛渔湾的居民害怕敲门,贴心地省略了这个步骤。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走进最近几户人家的屋里,站在人家床旁,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诉求。
“借一双鞋。”
被挑中的“幸运”
渔民,听到声音后,才猛然发现屋里多了个阴沉沉的白衣少年,还用那种虚空呆滞的眼神注视着人。这跟白日遇鬼到底有什么区别。
时透接连吓晕过去了好几个,好在晕之前,这些渔民还不忘告诉时透无一郎冬靴的位置,祈祷这个“白日之鬼”
能手下留情,给人留个全尸。
见日向愣在原地,时透开口打消了日向最后一丝忧虑,冷然道:“是借的,不是偷的,可以穿。”
时透在人鬼之间游走良久,离尘脱俗,鬼杀队将他保护得很好,允许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不代表时透不懂人类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