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爷子和钟老太太共育有三子一女。
长子夫妇于十几年前车祸去世,留下了钟明霄和钟明雪两姐弟;二儿子一家目前在欧洲,通常过年才回来一趟;女儿则是嫁给一位大学教授,跟随丈夫在外地居住;至于小儿子,便是钟庭屿。
往日家宴时,大多是钟老爷子与钟庭屿相邻,裴知晚与钟明霄相邻。
因此,选择座位时,钟明霄习惯性走向往日的位置,刚坐下,却见裴知晚换了个方向,坐到了钟老爷子的身旁。
钟明霄脸色一沉,看向裴知晚,刚想开口,就见钟庭屿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冷:“明霄,沪城那边项目负责人说你昨天缺席了,这是怎么回事?”
钟庭屿询问的语气很淡,让人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
钟明霄一听却是脸色微变,缩了下脖子:“小叔,我昨天临时有事,已经让秘书安排了线上会议。”
钟庭屿没有再开口,钟明霄面上有些忐忑。
在钟家,小辈们最怵的人并不是钟老爷子,而是这位小叔钟庭屿,就连向来受宠的小少爷钟明霄,在钟庭屿面前也不敢摆什么少爷架子。
裴知晚眼角余光留意到这一幕,指尖顿了一下。
曾几何时,她同样见到钟庭屿就发憷,可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忽然发现他和印象中的有出入——
他会到茶馆里听评弹,会在老爷子的吩咐下接她回老宅,会答应主持退婚,会不着痕迹地给她解围……
桩桩件件加在一起,都是她从前没见过的样子。
在钟庭屿出声后,钟明霄没有再说话,只是吃饭时颇为不上心。
同样吃不下的还有裴知晚。
浑厚的玻璃转盘摆满了佳肴,其中也有她喜欢的几道江浙菜,可是她现在一看到钟明霄就会想起酒店那一幕,没什么胃口,又不想拂了老爷子的心意,只好勉强自己多吃了一些。
晚饭过后,钟明雪约裴知晚到花园里散步。
夜晚的花园里亮着灯,柔和的灯光穿过枝叶洒落下来,光影斑驳。
钟明雪领着裴知晚在花园里走着,没多久走到蔷薇架下。
四周花树繁盛,枝影幢幢,略显昏暗的空气里微微弥散着绵密的花香。
裴知晚伸手拂开垂到脸颊的花枝,等穿过花架,她轻声开口:“明雪姐,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钟明雪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知晚,你是不是和明霄闹矛盾了?”
裴知晚沉默两秒,没有作答。
她站在溶溶月色中,夜风轻轻吹拂过她的发梢裙摆,犹如一朵盛开在夜风中的蔷薇,柔软清丽,令人有些移不开眼。
钟明雪静了片刻,倏然笑笑:“我问过明霄,他和你和你闹别扭,又不肯说原因。算了,你们小两口之间吵吵闹闹也正常,我就不多问了,免得招你们烦。”
她说着突然转了话题:“不过还有一件事。”
裴知晚看向她:“你说。”
“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在茶馆唱戏的视频,听说都闹到热搜上了,这是不是有些……”
钟明雪顿了一下,继续说,“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你都要嫁给明霄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对明霄影响也不好。”
裴知晚脸上笑容淡了,声音温和,反驳的意思却很明确:“评弹不是上不得台面的表演,在早些年,评弹就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是吗?”
钟明雪一噎,语气有些生硬,“看来是我对这些了解不够多。”
两人一时无话。
往回走的路上,钟明雪似乎忘记刚刚的对话,又试探着开口:“知晚,你那个刺绣工作室,现在经营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裴知晚情绪不高,低低应了声:“恩。”
钟明雪说:“下个月你和明霄就要订婚了,这是人生中的大事。你有没有考虑过,暂时先把工作室关了?这样一来,你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家庭上面,早点结婚,再要个孩子?你觉得呢?”
裴知晚抿住嘴唇,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而克制:“明雪姐,工作室不仅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爱好,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关了工作室。”
先不说她和钟明霄的婚事还有待商榷,即便往后她真的选择结婚,也不会因为家庭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家庭与工作这两者之间的重心可以调整,而不是一刀切地选择放弃。
再次碰了个软钉子,钟明雪面上有些挂不住,嗓音压着火气:“我也只是建议一下,要不要做都随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裴知晚望着钟明雪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在她大四下学期刚开工作室时,钟明霄就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说:“看你这么辛苦我有点心疼,要不你别做了,我养你就好。”
当时她笑而不语,这话也就听听便是了。
直到钟明霄再次提起,她正色拒绝了,直说刚开业会忙碌一些,往后要是结婚了,会将工作和家庭的时间重新分配好。
钟明霄听了只是讪讪笑了下,说开个玩笑,她想做就做吧,回头要是不想做了再关掉,在家里养养花陪陪老爷子。
现在距离那时候也不过几个月时间,怎么他就变了呢?
花园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微凉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气息,唤回裴知晚飘远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隔着裙子轻轻按了下膝盖,慢慢穿过蔷薇花架走回去。
这天晚上,裴知晚没有回去,而是在钟家老宅这边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