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无醉从酒壶中探出头来时,只听到他人走后的一句叮嘱,“好好待着。”
王无醉摇头笑了笑,“我还能去哪儿?”
从天牢出来,张不问脚步未停,回了一趟客栈,这才朝城门口走去,他脚程并不快,像在金城街道闲逛,又像是饭后地漫步。
过了一个时辰,他才走到了城门口。
黄昏将至,他出了城门,远处还不见任何行人的身影,他却不慌不忙,只立在门口,眺望远方,像提前知晓有人会来。
直到夜幕降临,星河万里,风月无边时,远方这才有一道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像是荒漠中唯一的一颗绿木,又像是一望无际波澜不惊地湖面上乍现而落的绿叶,他周身像裹上了一层暗夜,孤单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几乎要被隐没在夜色之中。
他垂着头,脚步接近虚浮,仿若凭借本能的反应,漫无目的往前走。
待走近些,才看清他周身早就脏乱不已,满身尘土,那原本端正的玉冠墨发,此刻也变得乱七八糟,额头处是已经干涸的血迹,一道血痕从上至下蔓延到下颌,眉目下垂,他将自己的思绪藏的严严实实。
走路时候,他的身形会左右踉跄,几次都让人觉得他会摔倒,可他还是安然无恙地行至城门口。
他刚想继续往前走时候,却在瞥见什么之后,脚步缓慢停了下来。
下前方,眼睑的视野中,率先入目地,是刺眼的白,随着眸光逐渐往上移,能看到被腰封缚住的身形,以及手腕间那熟悉的铜钱串,他无神的眸子像是在一瞬间聚拢起来,猩红的眼被滚烫热泪模糊看看前路,他眨了眨眼,见到了他思念如潮过后,记忆中嘴角含笑的人。
颓然的发丝被刻意束了上去,露出了他此前并不会见到的脖领,记忆中的长袍被端正衣冠代替,可那张脸,却丝毫不差。
少年的眸子被泪覆盖,他张了张嘴,流的却更多了,喉咙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好像有满腹的委屈想说,可话语在胸口翻滚到心尖,他却紧绷着唇,两步上前,伸手紧紧抱住了眼前人。
男人眉眼含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温柔地笑声随着微凉的风入拂过他的耳廓,借着星月的旖旎,在他心中缓慢盘旋。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一声长久的喟叹。
“长高了。”
皇宫
急促地马蹄声略过耳边时,谢厌七才从混沌中悠悠转醒,可眼睛还未睁开,他所处之处,便传来一道开门声。
他蓦然睁开眼,警惕地坐了起来,还没意识到周遭的环境,不自觉地就抚上了腰间,他想拿自己的金袋,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呼吸开始变得紧凑急促,他下意识地想浑身长刺护住自己,却在下一刻见到来人时丢盔卸甲。
男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坐在床榻,他站在床前,微微颔首,温声道,“醒了,先吃点东西。”
久违的话语像透过他好不容易建起的心墙,只一句话,他便热泪盈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手中的热粥被这一动作惊的微微往外荡漾,张不问瞳孔微缩,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因荡出而差点落在谢厌七脖颈的一勺热粥。
滚烫的触感在他掌心蔓延,他拢了拢五指,声音丝毫没有被影响,“土城这一行,武功练的怎么样?”
少年闷闷的声音从腰身处传出,“不怎么样……”
张不问失笑,在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之后,才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松开手。
谢厌七不舍地松开手,抬头时却发现他眼眶更红了,脸上的尘土与血迹还没完全擦干净,泪水哭出几条肆意的痕迹,眼巴巴地盯着他,委屈极了。
视线触碰的那一瞬,张不问转过了身,将热粥放在桌上,又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掌心的污秽,掌心处微微泛红,他笑道,“看来,你这次过的并不好。”
“不好。”
谢厌七哑着嗓子呢喃。
他坐在床榻,随着这句话,思绪又顷刻间回溯,那相处了一个多月的三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夺走了生命,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垂着眸,泪水滴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从刚开始的啜泣到后面的掩面而泣,在张不问面前,他不再故作坚强。
男人直立在他的身前,几次启唇,最终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榻,伸手安慰地拍了拍。
谢厌七再次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张不问动作一顿,微仰着头,双眸闪过一丝悸动,沉默了会儿,才慢悠悠道,“第二次了。”
“嗯?”
少年声音还有些哽咽,不明所以地应了声。
男人垂眸看他,解释道。
“没什么,你继续哭。”
谢厌七微愣,他确实想抱着他继续哭,但情绪如潮,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他不过是将这几天压抑已久的悲痛哭出,现在反而好些了。
他擦了擦脸,松开了手,往后退坐了一步。
“张不问,谢谢你。”
男人似诧异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微微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厌七抿着唇,有些心虚地没再看他,将眼底的情绪压下,自顾自地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端着热粥吃了起来,余光中,瞥见了张不问刚才擦掉掌心污秽的锦帕。
“嗯……果然还是你做的好吃。”
张不问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吴掌柜做的。”
“……”
谢厌七一噎,差点呛住,拍着胸口咳嗽了一会儿,才幽怨地看他,“张不问!我很少夸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