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天子守国门,雁北去京州最近,边军吃的是皇粮,我来京当然是给皇帝做事。”
萧楚横筷将两份糖拢到一起,解释道:“梅渡川摆私席请我,是想借我探探天子的鹰爪,这事儿管是不管,若司礼监和镇抚司不插手,他就要拿裴钰开涮了。”
萧楚还瞒了一句没说,裴钰这人体热,梅渡川是看准了他这身体上的毛病,刻意安排的一顿“烧炙”
,说白了就是要羞辱他,要他给这白樊楼的事儿一个交代。
弈非问道:“那主子的意思,要去陛下面前探么?”
萧楚嗤笑一声:“探啊,怎么不探?”
他找那狗皇帝还有不少事儿呢。
萧楚如今在京的官职是神机营提督,这是个空壳元帅,三大营从明德年间就已式微,士卒老弱,不成气候,这就算了,在他进京封侯以前,三大营的实权都是拿在宦官手里的,他之所以上辈子能当个闲散侯爷,正是因为京营里压根没他说话的份。
他只有两年时间,从京营改革这条路下手是最快拿到实权的办法。
“京师是个狗笼,我们要自保,也要当雁军的后盾,雁州的荒地没法开垦出军粮,便没有自给自足的本筹,如若朝廷断了粮,我们就要想办法喂饱雁州的兵马。”
明夷越听越奇怪,这怎么就从“吃皇粮”
扯到“自给自足”
去了?
萧楚利落地扔下筷子,拍了拍手,起身说道:“梅渡川的白樊楼是个很好的跳板,拿下它,就是拿下了京州的财库,这也是重振三大营的基础,躲着天子的鹰眼,我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得到兵权。”
明夷这下反应过来了,看着萧楚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惊呼道:“不是,主子,你这意思是你要反……”
弈非这回没再犹豫,眼疾手快捂住明夷的嘴就把人拖走了。
夜里下了场濯枝雨,萧楚阖目躺在榻上,听着敲檐的雨,竟难得地有些辗转反侧。
他想了很多事。
想到天秋关兵败,想到那夜的飘风苦雨和欺天大火,想到刀尖缓缓扎破胸口的感觉,从前世想到今生,最后不断出现在脑海中的,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裴钰,裴钰。
这个名字为什么总抹不掉?
萧楚把手搭上了额头,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雨浇透了,寒意阵阵。
他最初对裴钰是没有恨的,反而他们也有一段相安无事的缠绵时光。
年少成名一战封侯,萧楚被召回京师后,曾经无比厌弃这座关住他的樊笼,所有曾在雁州挥洒的意气,都在醉生梦死中被消磨了干净,直到和裴钰相熟后他才觉得,这乌烟瘴气的日子竟也能尝出些滋味来。
京师无论朝野都是风雨如晦,梅党还是清流,都在如履薄冰。
在宫墙下的一众枯骨皮囊中,裴钰是唯一有血肉的人,说他秉性高洁,这反而错了,他是至情至性之人,既非刁顽,亦非愚直,准绳和规矩都拿捏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