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使臣们回了驿馆,常嬴也带着辟邪回了千秋殿。
给小家伙药浴包扎忙了一个时辰,此时它正趴在雨露堂正中的毯子上睡觉,常嬴散了酒气就有些饿了,让红叶去端了粥,然后派雪绒去找秦北来。
这小子,宴还未散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吃饱没有。
常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无奈的摇摇头,翻开案上的折子一边批,一边候着他。
一刻钟之后,秦北就到了千秋殿。跟在他身后的吉恩心里嘀咕,五殿下真是的,这么多年了那次跟夫人生气都是躲去自己原先住的院子,每回雪绒姑娘一找就能找到,这走了还不如不走呢。
常嬴抬头看眼前的少年,一双丹凤眼生的勾人,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湖蓝的锦衣穿在身上,英武之余又多了分儒雅。脸庞虽然有些稚嫩,但到底是长开了,不是九年前那个瘦弱的孩童了。
“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心底突然有些感慨,她还记得带他出去逛庙会,猜灯谜的日子。她手把手的教了一个少年治国之道,为人处世,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以及吃喝玩乐,将他养的这样体面。
本来因着席上温庚的话生气的秦北心底生出一丝喜悦,她终于觉得自己长大了。
常嬴接着说:“今天你也看见蚩离公主了,身份地位,品行样貌都配得起你,她也想嫁在泺梁,你若是喜欢,我就去说合。
你都十五了,也该定亲了。”
秦北哑然,他完全没想到她叫他回来是为了这件事,一颗心像是被捏住一样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常嬴满脸的期待,脑子一阵烦躁,想都不想的怒道:“我不喜欢。”
常嬴知道这小子脾气别扭,喜欢也不会明着说,遂挂上笑脸循循善诱:“你看蚩离公主虽在西燕没有什么同气连枝的兄弟姐妹,可先皇后的根底还是在的。再说蚩离也是个心机的,难保她以后不会重返西燕,你与她成亲,没准还能捞个王夫当当。”
秦琮不错,堪当帝王之位,而常嬴也有私心,她不想秦北身陷极贵,活得那样累。不如娶个落魄公主,好好的过日子来的舒心。
饶是她悟性差,可在千秋殿待了这些年,也逐渐明白了一点富贵的意思。
真累啊,富贵可真累。顶富贵更累。
可秦北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有那句“你与她成亲,没准还能捞个王夫当当。”
一直在他耳边徘徊,常嬴的笑看在他的眼里也觉得讽刺。
“说了我不喜欢她,更不稀罕去当什么王夫!”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只是常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从小到大他可没少闹过脾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蚩离公主那样好的人都瞧不上,常嬴顺着思路就问道:“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
原来暴躁的小狮子突然安静下来,一双眼睛在常嬴身上瞧了又瞧,脸都憋红了也说不出
话来。
常嬴心里一激灵,一口气闷在胸口,噎的她难受。
这小子莫不是还喜欢男子!这么多年的引导纠正,竟是错付了吗?
秦北就要卡壳的脑子里浮现出温庚在席上说的那些话,窘迫完全被恼意取代,他看着常嬴一字一句道:“我喜欢谁什么时候要你做主了?我娶谁又与你何干?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气愤的拂袖离开。
常嬴没缓过来,他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怎么这连在一起她就蒙了?等秦北走远她才发现脸已经笑僵了。
他从小到大与她闹脾气的次数实在数不清,可却从来没说过与她无关之类的伤人话。
与她无关?他说他与她无关?他说管好她自己?那这些年呢?是谁日日同他用膳?是谁带他翻墙出去玩?是谁给他买糖葫芦?是谁给他压岁钱?
是谁费尽心思的给他操劳铺路?又是谁将他养的这样好?
是了,不是她,这些事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过是手贱,哪里值得别人念念不忘的挂在心上!
一阵惊雷落下,照出常嬴那张白的像鬼的脸,她从来不知道暮春的雨水寒气那样重,能冻得人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红叶战战兢兢的杵在殿外,她头一次听见五殿下生这样大的气,却也不敢进去瞧,只盼着去御书房取折子的雪绒姐姐快些回来。
“哗啦”
一声响动从殿里传出来,之后是什么瓷器摔碎的声音,红叶头皮一麻,
急忙忙的冲进雨露堂。
白玉案前满是猩红,外头电闪雷鸣,夫人却半偎在角落,紧闭着眼,皱着眉头,再没有平时的从容清丽。
红叶吓得腿软,险些没两眼一黑晕过去。
“夫人?夫人你不要吓红叶啊。”
她慌了神,撑了伞就跑去请太医。
尽管皇后杨氏封锁了消息,避免传到宫外引起恐慌,可明月夫人吐血昏迷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彼时他吃醉了酒,正宿在钱贵妃处跟她宫里新来的周美人调笑。宫人来报的时候钱贵妃眼睛都亮了,软了身子缠进秦弘筹怀里,咬着他耳朵道:“明月夫人怎么说也是圣上您的女人,如今吐血昏迷正是脆弱的时候,您怎么说也该去瞧瞧,给些温存才是。”
这个女人不是个清高吗?不是神仙吗?她偏要让她委身于秦弘筹,清白尽失,受尽折辱。
秦弘筹略一思索就笑开了,还是贵妃懂朕啊。
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常嬴现在虚弱,铁定无法反抗。
想想那美人的相貌身段他就心痒难耐,偏偏九年弹指一挥间,这女人连变都没变,果然不是俗物,他会好好疼一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