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苏蕴雪的言辞实在尖刻,崔嬷嬷被惊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苏蕴雪很快又反应过来,忙向崔嬷嬷道:“抱歉,嬷嬷,或许站在你的立场,你说的是对的,可以后还是不要跟我说这样的话了,你应当知道,这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曾经崔嬷嬷不希望苏蕴雪做容王府的媵妾,愿意和她一起逃离钦安伯府,一来是仍旧对孟家抱有希望,想她能嫁进孟家做正房夫人,二来是不忍心她在苏蕴珠手底下讨生活。如今崔嬷嬷在王府看到了萧桓衍对她的“宠爱”
,自然不再对容王府有所抵触。
崔嬷嬷见苏蕴雪确实生了气,心下叹息,只道:“小姐,奴婢以后不说就是了,只是小姐总要为以后打算。”
崔嬷嬷是真心向着苏蕴雪的,但她心里也清楚,以苏蕴雪的出身,能有如今的境遇已是极为难得,更何况她成为容王侍妾的事实已经无从更改,即使有朝一日她真的离开容王府,又从哪里寻得好归宿。
苏蕴雪透过铜镜瞟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崔嬷嬷,她知道崔嬷嬷劝她是为了她好,如果她是一个自小就受封建礼教洗脑的、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古代女子,她也许真的会愿意。但她不是,纵然她屈服于萧桓衍的强权之下,不得不认命,可每每想起,总觉心气郁结难平。
苏蕴雪看着镜中的自己,素白的一张脸不施脂粉,神情冷淡,眼神无波无澜,看似平静的t面容下,深藏着连崔嬷嬷也不知道的秘密。她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破土而出。
庆和十年九月,倭寇驾船千余艘,欲从明州、福州、泉州等处登岸,福建总兵喻海率水师三万力抗倭寇于沿海。
庆和十年十月,喻海联合明州指挥使林翼和,反守为攻,追袭倭寇上百里,五战五捷,最终大破倭寇藏在海上的诸多岛屿巢穴,斩首级过万,困扰浙闽两地的倭患暂告平定。
捷报传到朝廷,庆和帝圣心大悦,下旨册封福建总兵喻海为定海伯,明州指挥使林翼和为威海伯,食禄千石。
是夜,雪夷山别院,萧桓衍的书房。
待客的厅堂内,萧桓衍端坐主位,当朝皇帝新封的定海伯喻海和威海伯林翼和分别坐于萧桓衍左右。
萧桓衍一脸闲适地品着茶,还不忘对二人道:“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尝尝,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一些回去。”
喻海曾是镇海侯陈睦的参将,陈睦的嫡孙陈越就是为容王所救,如今是容王亲卫的副指挥使。喻海年轻时受镇海侯赏识,得以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如今人到中年,又因陈越的缘故,得容王暗中提携,得以成为朝廷总兵。
林翼和比喻海年轻七、八岁,当年明州饱受倭寇之祸,容王到明州后,他因容王援手才得以活到今日,否则以当初明州两个卫所缺兵少粮的境况,他不是死在倭寇的长刀下,就是因战败而被朝廷降罪,是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感念容王殿下的恩德。
如今名震朝野的两位将领脸上却并不见被朝廷嘉奖的喜悦,反而神色凝重,隐隐露出几分失意。
听到容王开口,二人忙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连连称赞。
萧桓衍看出他们的心不在焉,深知二人心思,开口劝慰道:“今上既已下旨赐了二位爵位,日后你们的子孙也算富贵无忧,至于多的,想来皇叔有他的顾虑。”
至于是什么顾虑,喻、林二人心知肚明,他们虽是武将,却不是只知道打仗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打了如此胜仗,立下不世之功,皇帝只给爵位,却没有晋升他们的官职,自是因为二人的身份。
喻海是镇海侯旧将,当初镇海侯落罪,镇海侯手下的兵马被悉数打散分到各地军营,喻海由正三品的参将被贬为七品的把总,分到了偏远的忠州,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几经磨难,立下汗马功劳,又有容王暗中提携,才得以回到福建,有今日地位。但始终抹不去的,是陈睦旧部这个身份,是以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再进一步,能够赐予他爵位已经够大方的了。
而林翼和作为明州的指挥使,只要萧桓衍在明州一日,凭皇帝的疑心和猜忌,就永远不会重用他。
喻、林二人自然不敢妄言庆和帝的旨意,不过他们深夜出现在萧桓衍的书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喻海毕竟老成持重些,他道:“臣等从军是为了能够保家卫国,庇护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又怎会过于计较名利,只是皇上此举,不得不令臣多想。”
林翼和连连附和:“皇上赐了臣等爵位,本是莫大的荣耀,又怎敢奢求太多,只是,皇上对臣等的态度,实在是令人不安。”
萧桓衍掀开茶碗,吹了吹,慢慢轻啜一口,方才悠悠开口:“二位大人现在就如此担忧,未免有些早了,若是本王没有料错,这只是第一步,皇上后面,应该还有后手。”
萧桓衍的话让喻、林二人齐齐色变。
萧桓衍接着道:“如今几州海境战事初歇,正是百废待兴、重整旗鼓的时候,皇上既然未晋升二位官职,那么这职位很大可能留给了别人。”
二人闻言脸上的神情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林翼和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臣与喻总兵这几年来为朝廷抗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仗刚打完没几天就急着过河……”
“咳咳!!!”
喻海坐在林翼和对面,捂着嘴猛咳,不停地给林翼和使眼色。
林翼和略带不安地觑了萧桓衍,讪讪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