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蔚琬回去成府的时候,没有人盘问他,住了这么久,瞎子也能认出他了,姜蔚琬便径直进去了,只有一个侍从赶忙跑去跟成相禹汇报。
成相禹实在没有心思去翰林院,鲜少的自己待在府里无事可做。听到侍从跑过来通报时,成相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跟侍从确定以后,成相禹不知是喜是忧,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快步往姜蔚琬进门的方向迎,喊道:“婉婉。”
成相禹看着姜蔚琬的神情愣了一瞬。姜蔚琬好像又回到了他刚来成府的样子,小心翼翼,伤心落寞。自己好不容易才让他开心一点,怎么又变回这样。自己成不成亲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有这样大吗?成相禹觉得一直在照顾的这朵花,失手被自己喷上了百草枯。
姜蔚琬见到他,脚步慢了下来,停在和他相隔几米外的地方,小声道“成哥哥。”
姜蔚琬声音细如蚊蝇,委屈道“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成相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肯定是要去找的。成相禹找了,只是确认了他的安全,而且是在暗中,并没有让他知道自己找过他,也没有让他回来,这在成相禹以为的姜蔚琬的视角下,就相当于没有找,相当于毫不在意。
成相禹只能道:“对不起”
“成哥哥,你为什么拒绝我,因为那位柳小姐吗?”
“不是。”
“那是因为,你父亲,害死了我父母吗?”
这便是姜蔚琬要给成相禹下得那一剂猛药,真诚才是必杀技。
姜蔚琬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让成相禹如惊弓之鸟,一瞬间军临城下。成相禹实实在在地慌了,他走近姜蔚琬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我一直都知道。”
姜蔚婉抬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就那样不闪不躲地深深地盯着成相禹,直击心灵的眼神,让成相禹无处可躲,只能接受他无声的拷问。
成相禹想,姜蔚琬一直都知道,那他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和自己相处,是如何看待他的?
心里又是何滋味?
“成哥哥,我一直都知道,我”
姜蔚琬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说出来的也都是颠三倒四:“可是我,成哥哥,从广陵逃走以后,这几年我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我都不敢回想。我是恨你父亲,但我也依赖你,我好不容易才再遇见你,你对我很好,是你让我又有了亲人。我总劝自己,这些都是你父亲做的,和你没关系,我不能离开你。柳采因不和你成亲,她还有别的选择,可如果你抛弃我,我就真的不知道活着要做什么了。”
“哪怕是看我可怜,哪怕是为你父亲做的事有一点点觉得对不起我,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要你的呵护才能活,成哥哥”
成相禹皱着眉头,艰涩问道:“婉婉,你不恨他吗?你不恨我吗?”
“我恨!可是我再恨,能怎么样?我的爹娘都回不来了,我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也已经发生了,你爹不是也已经不在了吗?以后的人生,我只想茍且偷生,我不知道我该找谁,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
“你怎知他不在了?”
“我在这许久,从未见过他,难道不是像我哥一样,死了吗?你一直没有见到我哥,也没有问我他去哪了,也是这样默认的吧。”
的确,在乱世,若是长久见不到一个人,无需多问便会默认那人死了。
成相禹没有否认。
“成哥哥,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对我好一点吧。我不想再想那些事,你让我待在你身边,不要和别人成亲,只有我们两个,你一辈子对我好,用你的一辈子,为我们家的这几条人命赎罪,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姜蔚琬哭红了眼睛,看起来无助极了,他什么都不会,无法在世上立足,只能以姜家的人命为筹码,为自己向仇人的儿子寻一个庇护所……
成相禹不知道多少次,做梦都想回到十三岁的那天晚上,他一个字都不要告诉成俍,就是他们这辈子都困在广陵被迫害,这辈子都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那也是成俍自己的选择,万不该搭上别人家的这么多条人命。
姜蔚琬和他在一起越是信任他,他就越是愧疚,愧疚的要死了。他有时候他会沉浸在和姜蔚琬的相处当中,好像广陵从未有过政变,他们两个平安长到这个年岁。若是这样,他们之间的相处想必就是这样吧。再加上一个在旁边吃飞醋,闷闷不乐的姜蔚郅。
他很怕姜蔚琬有一天知道真相,那样他抱着的那一点侥幸便全都没了,姜蔚琬就会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呵护关爱,是多么的虚伪。可是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对姜蔚琬好,他真的不怕姜蔚琬降罪,因为姜蔚琬如何降罪都是他罪有应得。成相禹只怕姜蔚琬带着仇恨度日,像现在这样破碎地站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把他拼好。
“好,婉婉,我答应你。”
成相禹俯下身来用力抱住他,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姜蔚琬的各个碎片之间,粘得稍稍牢一些。成相禹埋在他的肩头,从哭得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姜蔚琬在成相禹看得见的地方失声痛哭,却在成相禹的背后,学着成相禹曾经哄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在心里摇了摇头,默念着:“嗯~撒谎可不好哦。”
这是姜蔚琬给成相禹唯一一次自首的机会,但他没有说成俍还活着,他依然选择了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