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见他状态不对,骂完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是姜蔚郅的妹妹,你说我该不该绑他?”
“不是,妹?那家伙不是男的吗?是不是搞错了?”
周栾没好气道:“没错。”
周栾当然知道他是男的,但姜蔚郅说是妹妹,那就是妹妹。即使在从前下人们发现了姜蔚琬的性别,一起议论纷纷的时候,周栾也只说他是男妹妹。
男的也能是妹妹?裴钰原想问一句,觉得现在不合时宜,周栾多半也不会有心情给他答疑解惑,便算了。
裴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干嘛要绑他,现在放了吗?
“放了。”
“那便好。”
姜蔚琬是他们师弟,白虚室又一向是护短的,若是周栾把人弄出个三长两短,被白虚室知道了,可就麻烦了,况且此事毕竟同裴钰有关,是裴钰说出去的消息,白虚室说不定还要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一份。
“你不懂,我要问他的事,不绑着,是说不成的。”
周栾顿了一下,道:“他死了。”
这个“他”
指的是谁,裴钰自然清楚。
周栾道:“拿酒来!”
裴钰朝侍从示意,很快便上来几壶酒。
一壶接一壶,一开始周栾还拉着裴钰要共饮,但裴钰饮酒一向有量,喝得差不多了,便是谁也灌不进他的酒去。周栾骂他扫兴,便自斟自饮,后面索性连斟酒也省了,直接掀开酒壶盖儿喝,喝一半洒一半,酒精把他脖颈胸膛的皮肤消毒个彻底。
裴钰眼神扫过,估计出被他浪费掉的酒的价钱,再凑个整。“年底从他分红里扣。”
裴钰如是想着。
周栾哭道:“他死了,死了我都不知道我爱不爱他,他怎么敢去死?他怎么能?他应该长命百岁的他一直说他不喜欢我,讨厌我,可就算是讨厌我,也该在我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的!如何才能让他喜欢我,如何才算对他好,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谁教过我?我如何能懂!”
周栾从小便没了母亲,和父亲关系恶劣,他的哥哥,姐姐,父亲母亲,甚至继母的婚姻,全都是权力利益之下的交易,无一例外。曾经和他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只会和他一样,看上谁了就花钱买下谁。对于表达喜欢这种情绪,他只会简单粗暴地把对方扔到床上,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他唯一见识过的所谓的真心,还是后来从裴钰身上看到的。他之前还嘲笑裴钰愚蠢,这么多年都拿不下一个人,其实真正愚蠢的是他自己。
周栾没有爱过什么人,不知道什么算爱上,什么不算爱上,不知道爱上一个人要如何对他才算好,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过姜蔚郅。他也一直被困在这种混沌的情绪里,他想找姜蔚郅确认,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好把自己解脱出来,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果他当时去那个小院里看姜蔚郅的时候,姜蔚郅疯疯癫癫但平安的待在那,周栾或许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看看他便转身离去。或者把姜蔚郅带回去好好娇养着,再如裴钰所说,养不回来了就再抛弃的一次,又或者即使把他养回来了,养成了从前那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还有些脾气的小公子,或许过段时间自己又会有新欢。
怎么看这份感情长久下去的概率都很小。
可是姜蔚郅死了,在周栾没有对他彻底死心的时候,彻底地死了,这样便成了绝响,周栾再也不会忘记他了。什么能比亏欠,愧疚,加上生离死别更让人印象深刻呢?
周栾想着,如果当初面对周聂时,自己能同他周旋一番,不要在周聂气头上添油加火,姜蔚郅或许不会被卖到这么远的地方,如果自己能早点找到姜蔚郅,或许他的精神状态不会这么糟糕,如果能把人接到京城以后找个大夫给他看病,把他好好保护起来,姜蔚郅或许就不会死。
不过没有如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没有意义。
周栾难受的一部分原因还在于,姜蔚郅象征着他同周聂的抗争,不仅是姜蔚郅,那间装满了机枢的书房也是,书房被烧干净了,姜蔚郅死了,那么他的抗争也就彻底败了。
周栾念叨着:“我保不住,什么都保不住。”
那天周栾喝的烂醉,清醒之际,一直劝告裴钰,也是说给自己听。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喜欢的人,一定要保护好他,把他好好地放在身边。要给他他想要的,不要只给自己想给的,要尊重他的想法,要平等,要珍惜。否则,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他了,翻遍一整座山去也找不到”
他自己一个阴阳两隔的,竟然还给别人建议?裴钰不爱听醉鬼捋不直舌头还要说个不停,可听他说得多了,也不免得思考起来。自己想给的,大约是让白虚室待在家里每天等着自己回来,每天都能吃到他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希望白虚室什么人也不要见,除了自己什么人也不爱,眼里只看得见自己。可这些,绝不是白虚室想要的。
至于珍惜,白虚室动手打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手了,虽然不还手可能真的会被打残废。白虚室的态度叫他无计可施,黔驴技穷,他为了要挟白虚室竟然设计叫他陷入困顿,甚至遭了牢狱之灾。
周栾说的这些,他又做到了哪一个呢?
与周栾不同的是,裴钰无比确信自己喜欢白虚室,自己爱他,可他又深深怀疑自己的动机。自己的感情对于白虚室来说,从头到尾都是负担,是烦恼。尽管如此,他还是自私的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