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虚室开始施行祝由之术,姜蔚琬听不懂那些咒语,但能一直听到白虚室的声音,很好听,还有一股气息在慢慢散开,有淡淡的皂角味,药草的味道,还有灯芯燃烧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环绕着他。
这样的声音和气味让他安心,什么都不想,甚至站着也逐渐昏昏欲睡,直到那声音在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姜蔚琬?”
姜蔚琬抬起眼眸看他。白虚室递给他一碗符水。
“我试过,你可以放心喝。”
姜蔚琬从他手里接过,分作几口喝完。要说喝汤药,姜蔚琬自小便喝的,早就惯了,符水还是第一次。
白虚室走出圈子,姜蔚琬随即也跨了出来,跨的时候脚不慎勾到了线上,惹得铃铛一阵乱响,方才安宁了片刻的心,被搅乱了几分。
当初,姜葫芦把姜蔚琬关在房间里,同时姜蔚琬也关上了自己世界的大门,没有人再能走的进去。姜蔚琬强迫自己活在只有他和哥哥的世界里,以保证他对哥哥爱的纯粹,姜葫芦死后,就剩他独自在那个世界里逃窜碰撞,没想到白虚室却让他能获得片刻的安宁。他实在太想要这种安宁了,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告诉他想要,有想要的东西,说明他还活着,即使他没有什么生的欲望。但现在,他想要安宁的生,或者安宁的死。
姜蔚琬回去以后,凭着记忆抓了一把皂角粉,又在药材库翻找,丁香、艾草、白芷、苍术、川芎、辛夷花各抓一把,一定有这些的药材的味道。他把这些都混在一起,又点了一根蜡烛在旁边燃着,他靠近嗅了嗅,却是不对,缺了什么。可是缺了什么呢?每味药材的味道他都很清楚,就连价值千金的奇珍异草他从前也闻过,不至于有什么他分辨不出来的,何况那些都是常见的药材味。他耐下性子,仔细回想了一遍,调整了各味药材的分量,仍是不对。
姜蔚琬索性抓着一包皂角粉和一把蜡烛钻进了药材库,一个一个闻过来,一次一次调配,屡试屡败让他开始癫狂,皂角粉在他手里颤抖不止,毫无规律的漏了一地。
“不对,不对!为什么就是不对啊!”
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对自己一遍遍的急切地低语。
直到夜色黑透,最后一根蜡烛也燃尽了,也配不出那个让他安心的味道。
姜蔚琬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的死亡在等待着墓地的宣判,在判决书抵达以前,他短暂的尝到了灵丹妙药,然后转瞬即逝。
蜡烛的灯芯倒在了蜡油里,药材库里的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姜蔚琬气愤地把药材摔了一地,沙哑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吼叫,摔完捡起来再摔,药材崩了个四分五裂,他要弄得地上一片狼藉了才好,让目之所及全都混乱,全都破碎掉!要像他自己一样混乱不堪,被裹在麻线团里死命扯也扯不开!
姜蔚琬发泄完了就沮丧的躺在地上,最后抓起的一把皂角粉举在眼前,婆娑的泪眼看着粉末从他的指缝里漏了个干净他又变得懒了,懒得将皂角粉握紧,懒得从冰凉的地上起来,他一动也不想动。
突然,他的脏器开始疼起来,不是哪一个,而是多个脏器交替着疼!绞着疼!好疼!姜蔚琬在地上缩成一团,两只手死死地按着腹部,企图让里面的器官消停点,可显然五脏六腑没有一个听他的,都在叫嚣着,像是要把他活活疼死。疼啊!太疼了!
好疼,实在是,太疼了
“十七!十七!”
“十七,你在哪啊?”
外面一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向做甩手掌柜的孙保光的声音也在其中,晚饭时候没见到姜蔚琬人,互相一问才发现已经半天没有人见过他了,姜蔚琬平时吃的少,但一直都是按时吃饭,不来实属反常。
他们整个医馆前堂后院全翻了个遍,就差这间药材库了。王小满跑得快,像只仓鼠似的到处乱窜,给房门挨个全打开了。这边刚一打开药材库的门,就看见姜蔚琬蜷缩在地上。王小满立即回头朝那三个人大喊:“在这呢!在这呢!快过来!”
一瞬间三个人齐齐聚了过来。
王小满饭都没吃好,满世界找他,累的哼哧哼哧,眼下正气得叉腰抱怨道:“十七啊!你是哑巴了又不是聋了,我们这么多人喊你,你都听不见吗!我嗓子都喊累了,还在这睡,睡得香吗!我的糖醋排骨都凉透了!都怪你!啊!”
林精卫捏着王小满一只耳朵给他提起来,“你给我少说两句,吵死人了!牙齿漏风了还这么爱讲。”
王小满偏着身子,捂着耳朵叫起来:“人找到了,我说两句怎么了!为了找他我饭都没顾上吃,我这个当师兄还饿着呢!”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饭桶!”
这两个人又吵吵嚷嚷的孙保光撇撇嘴,往清静的地方挪了几步。
白虚室在闻声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踏进了这间药材库,他俯身上前拍拍姜蔚琬:“十七,醒醒,十七?”
姜蔚琬没有一点反应,不对劲。白虚室将原本侧身躺着的姜蔚琬翻过来,姜蔚琬周身没有一点力气,一翻便整个人歪倒了过来,瘫软得很。他这根本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啊!?白虚室立刻抽出他一条手臂,拉着胳膊探他脉象,还好还算正常,没有大事。
门边上在拌嘴的两个人,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都大眼瞪小眼的收了声。白虚室把姜蔚琬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林精卫和王小满两门神从门框上撤了下来,给大师兄让路。
“我送他回房,精卫,把饭热一下好吗?你们和师父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