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们还没失败。”
我说,心里缓慢松了一点气,此时两眼又开始发黑,意识不断模糊,知道是受伤太多身体已经无法支撑。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是现在。我抬手,用力在胳膊上咬了下去,在痛觉里勉强提起一点精神,“现在,我抓紧时间把事情的关键都说清楚,不要疑问,先告诉我有或者没有,好吗?”
“顾问,你说。”
闫默严肃起来。
“张添一和叁易为什么要喂圣婴,你已经知道了?”
“是,我基本都知道。”
我说好,听着,“你们的方案没有问题,但可以有替代的选项。”
伴随对讲机沙沙的电流音,心脏狂跳得我非常难受,我用力敲了敲胸膛,勉强低声道:
“第一,圣婴本质上需要的最佳祭品不是张添一,而是流浪者。再说得直白点,圣婴需要榕树,需要那些墙中鼠。那玩意儿比张添一好使。”
“第二,年怀仁必须唯一不能分裂,所以叁易也得一起跟着年怀仁死。这个逻辑对了,但不全对。
叁易确实可以是年怀仁的一部分。但对于年怀仁那鸟人来说,他自诩是最后的年家正统,只是一时受困孱弱的平凡肉身,只能委屈自己暂时还是年怀仁。但在那鸟人心里,他才是唯一的年子青。”
“年子青,我们就有一个。曾经在雪山小镇那里,那王八蛋冒牌货就种在发芽的榕树里,你们已经见过了,掮客师母也知道的。”
“——听明白了吗?我们需要那棵已经种了年子青的榕树,它可以解决目前圣婴所有的需要。”
对讲机里一片惊愕的死寂,两秒后,闫默没有做任何疑问或反对,坚定回应:
“好,我们一定不惜代价做到。顾问你认为怎么能尽快把那棵榕树搬过来?”
我长喘一口气,飞快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关系,不用想着拿人命拼,这件事是可以做到的。
必须确认的是:榕树的时间线是颠倒的,小区一见之后,榕树诞生,也同时彻底消失在了我们都经历的过去。所以现在世界上是不存在榕树的。雪山小镇那里,榕树也只存在了吸收地热重新萌芽盛开的一瞬。所以目前要找榕树,就只有往过去才能找回。”
“——但是,有办法,需要栉水母。”
“栉水母可以搬运湖水,它在的地方,就有湖,榕树就会随之迁移。”
“只要在老宅这里播种栉水母,榕树会自动过来,它们会在过去的时间节点就开始生长。
栉水母能横跨长达八年的时间进行繁衍,足够把繁茂的榕树带到圣婴面前。这里面就涵盖了才半年前被种入年子青的榕树。
这半年里,不,这八年里,这段时间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来过年家老宅。而栉水母从被我打破闭环不知去向后,距离目前为止,也没有被任何人目击过。
所以,栉水母是存在早就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的。我们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辅助栉水母做出这个隐藏在过往时间中的闭环。
理论上,这其中没有时间线或因果上的悖论。”
对讲机那头,闫默一下站了起来,不知道对着哪个伙计大吼:
“高六呢?掮客呢!”
对讲机那头顿时一片混乱。
匆忙中好像是方獒的声音大叫一声,惊慌失措道:
“世界上不是没有栉水母了吗,顾问,闫队,你们不会想把高芮和教官宰了祭天吧!高六身上就一点恢复能力,没流栉水母的血啊!”
我一愣,不知怎么就开始笑,实在受不了了。那头闫默好像是踹了方獒一脚:“高六她母亲,高导游给顾问留了个护身符小瓶子!”
方獒一个激灵,“对!里面有个干了的休眠栉水母!我去!那是最后一朵!到底是咱妈靠谱救命啊!”
说着狂奔出去,似乎是操起另一个对讲机大喊,“张甲,小乙哥!你他大爷的当初不是帮忙小芮扶灵柩去了吗!人呢!咱亲妈是在哪儿啊,她老人家高瞻远瞩,磕头喊救命的时候到了,快快快!”
唉,这些土匪啊。
兵荒马乱间,我的眼皮沉了一下,这次漫卷的疲倦实在太重,我对闫默那边说了声别担心,顿时抱着猫沉沉睡去。
……
当我醒来时,天边在淅淅沥沥地下雨。
奇迹般温暖的雨水漫过我的脚背,几乎要把面包车淹掉了。我艰难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到处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小肥猫趴在我胳膊上呼呼大睡。身边则一左一右倒了两个杀千刀的门神,都浑身是血,闭着眼睛也睡得很香。
天空中有嗡嗡的震动声,是直升飞机,应该是很谨慎地从远处空投了什么进来,没有头铁进来冒险。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不知道这回开飞机的是不是终于得偿所愿的小队长,我迟钝地想着,向年家老宅望去。那里的铁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了,雾气消失无踪。
栉水母和榕树应该已经来过了,通过栉水母肆意繁衍生长的时光溪流,将猎物拖回巢穴,拖回过往的某一刻。
但或许不是今天,不是此时,而是在我和栉水母本次无声默契制造的崭新闭环中,在过往八年前的任意一个时刻。
在那个我们都看不到的时间点,跨越时光的长影,栉水母降下雨水,带着湖和榕树降临;墙中鼠们和圣婴融为一体,喃喃地发出妄语,要求这些痴愚的蜂群许愿。
这一回,两边对着互相许愿和索取,扭曲的规则进行严丝合缝的耦合。带着充沛水汽的浓雾弥补进永不知足的大湖当中。墙中鼠和圣婴们对移鼠念诵的许愿声,从此永远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