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戚师师,你以为你自己是何人。
不过是罪臣之妾。
不过是被罪臣裴俞章,所厌弃的一个妾室。
“你真当我京畿司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教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便是连那些皇亲国戚进了京畿十三司,也得乖顺地听从本官的话。”
谁生,谁死。
皆在他一念之间。
灯火霎时明亮些许,如水般漫过他身后堆满刑具的刑架。门边的刑架之上,铁链冰凉,好似下一刻便要发出“哗啦啦”
的声响。
她跪在地上,下巴被人抬起。
对方左手手指冰冷,将她的下颌紧握住。
四目相对。
夜风送来他身上的气息。
“戚师师,你当真以为,我不舍得动你么?”
手指力道收紧,隐隐有阵痛感自下颌之处传来,她忍不住蹙眉,听着耳旁那人声音:
“我是真该夸你呢,你与他已不是夫妻,到此时此刻了,竟还能想着与他共苦。戚师师,你究竟是想与元宝关在一起,还是想与他裴俞章关在一起?”
少女愕然抬眸。
戚师师从未想过,姜朔竟还会往裴俞章身上思量。短暂的愣神过后,她尝试解释:
“妾身与裴世子有名无实,我们二人之间,早已无情谊。”
闻声,姜朔目光闪了闪:“已无情谊?”
戚师师点头:“是。”
她说的都是实话。
自四年前那一桩意外过后,裴俞章将姜朔所犯下的过错迁怒于她。裴俞章憎恨姜朔夺去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故而对她百般苛待。这四年的光影,早已消磨了戚师师自幼时起对对方的情谊。
若非说她与裴俞章还留有什么情。
戚师师努力思索了下。
她的眼前只浮现出一名身穿紫衫,广袖木屐的少年。
他站在一片花丛中,树影摇曳,风吹过他的衣袖。
少年手中折扇轻展,声音清润,迎着风声温和唤她:“师师妹妹。”
她与裴俞章的情谊,好似只剩下幼年时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
回过神来,戚师师再度垂眼。地面冰凉,有寒意自双膝间细细密密地渗进来,转瞬又攀爬上她的脊背。
她没有再去看姜朔。
对方攥握住她下巴的力道仍不减,声音幽幽坠下来,落至戚师师耳边。
她听见姜朔讥讽道:“若本官未记错,从前在戚家,你对他那样痴心一片,你满心满眼都是裴俞章一人。这打小便养成的情谊,如今你却与我说,你和他之间再也没了感情。戚师师,你以为本官会信么?”
从前那样深的爱意,岂是短短四年光阴,便能轻而易举地消散。
他俨然不信。
男人手指修长,于她下颌处来回摩挲着。
“你们二人青梅竹马,自幼两小无猜。他随手送你的一样东西,你便如获至宝。这么多年来,光是我所见着的你所写给他的情诗,就有二百五十六首。更罔论靳州之变后,夫人你可是日日以泪洗面,悲痛之至。”